凌晨，我急匆匆地穿好整洁衣裳，将绿壳红壳的书面盖上，塞进准备好的书包里。这天，正要赶上最早的班车，坐上六、七个小时的客车，去宜春参加考试。因为招生对象是在职干部，办大专班，脱产两年，承认学历，也是为年青干部缺少学历者补课。

这次参加招考的年青干部有五人，有县直机关的，有乡镇的，都属科级干部。他们都愿望补上沉甸甸的大专课，不仅增长自身知识，而且若碰上选拔的机会，也不至于因缺乏学历而排除在外。这些出发点是好的，但并不等于就能马到成功；有雄心壮志，并不一定就能如愿以偿……也许这回会一考便中，也许这回会名落孙山，也许这回会喜讯频传，也许这回会深感不安，各种杂念一齐涌上心头。

上车后，五个人互相寒暄几句，嘴上都说“祝你好运”，可心里却五味杂陈，谁也不想表白内心的恐惧感，或稍许宽心。尤其是我，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因为我与其他人不同，仅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读完初中，竟然被“四个面向”而回乡务农。后来，碰上好机会转为国家干部。我自知底子薄，曾经常找相关的书籍补课，却无法弥补高中的数理化课程。我也不知道这次考试些什么呢？听说初中、高中的题目都有，但愿能够多出一些初中的题目吧。

猛然间，一刹车，整车的人前栽后仰。原来这里是上高客运站，中途要停顿半小时，让旅客匆匆忙忙地吃上便餐。车客们都迅速地排好队买饭菜，队列最长是吃蛋炒饭的。因为蛋炒饭既经济又实惠，加上个小汤，吃得喷香。虽然我也买了份蛋炒饭，可味口不佳，细嚼慢咽，好像口味与心情全然不在一堆儿。这也许仍然是有些提心吊胆的缘故吧。

车上旅客不敢溜达，吃完饭就匆匆上车。我们一直到傍晚才到达目的地。我们五人匆匆忙忙地找到住宿点，便一头钻进自带的复习课本里，谁也没有洗澡沐浴的念头，那怕身上脏兮兮。

第二天，上了考堂。不仅考语文，还要考数学、历史、地理、政治等。我单靠记忆的题目，还好对付些，但碰上数学就不那么好对付了，尤其是高中的题目一窍不通，而无从下笔。我本能地像小学生那样，咬着笔头瞎猜猜。考完后，我连自己能够得到多少分，都一点底数也没有。

半个月过去了，我们县参考的五人仅有一人考中，其余四人都落了榜。我恍如隔世，独自在大街上晃悠，好似敲碎了心中瑰丽的梦。忽然有个老领导碰到我，同情地说：“这次太惋惜了，你这么能写的人都没有考上。”

我抬头望了望，苦笑着脸，摇着头不言不语。

老领导又说：“不要灰心，参考的机会还有的。”

看到老领导这么关心自己，鼻子一酸，险些溢出眼泪。但毕竟自控心还是抑制了自己悲观的情绪，点着头说：“谢谢领导，今后我会努力的。”

老领导缓慢地点着头，深情地望着我的脸。顿时，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似烈火烤灼中，一点一点的烧个精光。

再过了两个月，一个好消息从天而降。本县刚划归南昌管辖，市委决定在江西师大南昌分校设两个大专进修班，所有在职的年青干部都可以报名。当我正准备迎接考试时，忽然听说县里报考的人很多，需要在县内进行一次遴选。我想，不管道路多么坎坷，都要去博弈一番。我把这个想法跟单位领导说了说，虽然取得了领导的赞同，但领导说最近有个县领导讲话材料要起草，任务只能落在你身上，但时间接点又与遴选冲撞。

怎么办？我急躁、烦恼的情绪，都被领导看在眼里。他们出于工作需要，与相关部门联系，同意免去县内的遴选，可以直接参加市级考试。于是乎，我认真快速地撰写了领导讲话，等初稿一脱便交稿，一头就埋进了复考的艰难时光里。

据打听，好像这次是选拔进入各级机关的干部，没有数学考试，只考政治、语文、历史、地理科目。这对于我这个初中生来说，是个利好消息。我心情平静了许多，对复习考试有了信心和底数。此时，离正式考试时间还有一个来月，我特意请长假拼复习。

我的住宿地点仅十几平米，除了一张睡床外，就剩旧式木桌木椅，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的摆设。一间十分简陋的室内，坐着个三十出头的年青人，一边整理复习过的课本，一边搜集有关考试的资料。从早上蒙蒙光起床，一直熬到晚上深夜，全沉浸在复习的功课里。除了吃饭时间，到机关食堂买饭菜，就没有走出这间封闭式的陋室。

我妻子听说我闭门复习，从二十多里远的老家赶来慰问。一进门，看到我脸形都瘦了一圈，心酸得泪流满面，苦苦地说：“你别把身体搞垮了，考得到考不到都无所畏。咱们穷苦人家，吃得千般苦，但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感激妻子的苦心，动情地说：“我上次没有考上，这次就一定要争气考上。”

妻子拉着我的手说：“你是个有志气的人。可你只读到初中，考试又是高中的内容，亏了你呀。”

我苦笑着说：“不打紧，事在人为嘛。我就是要在原来复习的基础上，再加把劲，用短暂的时间弥补未上过的课。”

“好了，你自己要关心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妻子婉转地说：“我不打扰你复习，帮你洗完衣服就回家。”

我点点头，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低声说：“谢谢！”

我理了理头发，轻柔着眼眶，再眨一眨眼睛，清醒地埋头在资料堆里。我学着别人的“缩减法”，边看边摘边精选，将要点与重点汇集起来，将很长的一段浓缩成几句话，写在本子上，记在心坎里。同时，挑选不同的题解，如填空题、选择题、简答题、问答题、作文等等，不断地模拟练习，一遍又一遍，多次地反复，总想扎实地打牢基础。

考试的时间到了，我和十多个年青人赶到南昌考场。此时的心情，激荡、兴奋、苦涩、伤感，真情地感悟到甜蜜和痛苦，艰辛和磨难的味儿。尽管如此，还是卸下疲惫，洗尽纤尘，迎接终生难忘的大学考试。这里，既滋生共鸣，又容易产生情感震荡的共同体，一切都为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而奋斗。

当我上午考完两场时，脑袋瓜子象快要裂开似的，头痛脑涨，感觉到眼前一片空白。再想看东西，好像什么也装不进去。这该怎么办？我只有停顿一切思考，让脑子清淡减负，这是当时唯一的选择，也是最佳而隐潜方式的自疗法。

静静地安定会儿，让脑子清晰得忧如昨天。再到下午考试时，奇迹般地恢复了记忆，从容不迫地完成了所有答卷。

再时过一月，考试结果出来了。县委组织部收到的名单里录取了五人，我已经在名单的行列里。尤其庆幸的是分数比原上过高中的同志还要高一点。据说，这次本来应该招考一百名，但上级领导说：“宁缺毋滥”，只录取了八十二名考生。

从此，我走上了离职学习深造两年的路，终于跨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门。”

（涂赞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