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谁呀? —妈,我是小华,你和爸身体还好吧,过两天我就回去。 —好,都好,你要忙的话就先别回来了。 —妈,我这几天休假,回家陪陪你们。 —哦,这样啊,那就回来吧,带上儿媳和孙子吧。 —清菀有事去西藏了,我就先带天吉去吧。 —也好。 ——【序】 咖啡机里的褐色液体还在缓慢加热,加湿器上空的水蒸气氤氲着大半个屋子,窗沿上的紫藤吊兰瀑布般坠落在地。 我无力的倚在窗边,脑袋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轰鸣,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翻腾,我紧锁着眉头,额上渗出的冷汗死命地下落,在灰白色的柚木地板上支离破碎。 “砰!” 窗户被猛地打开,冰冷的空气汹涌而进,迎面撞上了面目扭曲的自己。强撑着身子探出窗外猛烈地呼吸着使自己清醒,从口鼻间喷薄而出的白色蒸汽来去匆匆,转瞬不见。 天空中扬扬洒洒着白色的雪花,无尽的雪幕中车流不息,红色的尾灯光刺过重重地雪影与黯色的树影相错,我的心中愈感压抑,整个世界一片苍茫。 急速的喘动下,浑身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顺手关上窗户,整个身体一下子瘫在黑色柔软的转椅上,桌上的老式唱片机开始转动,是李斯特的钢琴曲——《故乡与我》。 轻轻地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画面是经久未归的故乡,红砖绿瓦间、街边枯树旁,甚至连那辽远的天空中掠过的归鸿都历历在目。这片地方蕴藏着我最悠闲的时光,无数闲适而清晰的画面一一闪现,我侧着脸望向窗外,雪依旧下的很稠密,城市在此刻显的冰冷而又沉寂。 我无可奈何的坐在转椅上,努力使自己不去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这些东西像魔鬼般而是我头痛欲裂,看着自己狭小的办公室和总资产不过几百万的小公司,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才在屡次的烦躁无奈中机械的撕去一页页日历,硬挺到了现在,自己也早已年过而立。但这次真的不想这样了。 我装作镇定的拿出手机想拨出那个号码,可按键按到一半时却发现余下的数字死活的想不起。只好全部删除在电话簿中找到了那个名字,拨了过去。 【两代】 时针指向六点,天色渐晚,公司内陆续地响起脚步声,灯光一盏接一盏的熄灭,转瞬已是人去楼空,一片荒凉。 “赵总,这是本季度的财务报表。”助手小李拿着一叠文案向我靠近。 “先放我办公室吧,明天再处理。下班了,你先回去吧!”我拍着他的肩膀,保持着一贯的虚伪笑容。 “嗯,对了!赵总有件事跟您汇报一下。”小李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说吧。”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财务科的财务报表有些不对与上个季度相比有很大差异。”他说,“尽管没有亏损但建议赵总还是尽早处理较好。” 我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但心里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公司没有亏损就好了,别的都等我从老家回来再说吧。如此,我露出了笑容。 看了一眼公司墙壁上古老样式的竖钟,时针、分针、秒针彼此追逐似乎永不停歇。梧桐紫木的底座在阴影里更像是一座冰冷的石碑。我抄起公司门口的黑色雨伞没入了稠密的雪幕中,天色昏暗,行人匆匆抬起头雨伞外的天空中是肆意飘落的黑暗。 在这样的景象里想着在那遥远的小地方,简单农院中众人围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欢歌笑语畅谈,想着,心中也不免微暖起来。冷风吹过,所有的幻想都戛然而止,一时间风雪飘摇。 “爸,你回来了!”儿子打开门苍白的脸上挂着喜悦,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我摸了摸他的头,进门将西装脱下,疲倦的身心一下子得到缓解。只是看到儿子那煞白的小脸,心中才开始焦虑,“天吉,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说。 “是么?要是真难受的时候赶紧跟我说。” 他点头。 我对他说明天要带他回故乡看爷爷奶奶,他立刻欢呼起来,对我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上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语文数学双百,老师还发了奖状。 他苍白的脸上也是充满骄傲与自豪,似乎在等待我的表扬,同时将奖状从进门处的磨砂玻璃玄关上拿了过来。我拿过奖状夸奖了他。他带着满足沉沉睡去。 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安详而柔弱,心中的压抑与躁动似乎减轻了不少。轻轻地将他抱回卧室盖好被子,走出了卧室。 安静的客厅内,我坐在沙发上注视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巨大的落地窗只拉了一半窗帘,上面印着梧桐色的小镇与朦胧的街道,四个小篆文字在小镇上空飘逸灵动——印象江南。 似乎对于故乡也只剩下回忆了吧。我问向自己,带着陌生的语气。 “爸,明天叫妈做好饭,等着我们。”我仔细编辑好短信,确认无误后,按下发送键屏幕上正在发送的图标亮起,在这黑暗的客厅中也出现了孤独而微弱的光芒。 “嗯,你妈也想你了,她现在身体不大好,尽早回来看看吧。”清晨,短信的声音将我扰起。 我看着屏幕上简短的话语,渐渐沉默。 叫天吉吃过早饭,他突然对我说身体难受,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生焦虑,急忙开车到医院。 医院内消毒水的味道浸溺着每寸空气,走廊拐角处的大叶兰墨色叶片略显沉默。来来回回从我眼前掠过的白色也是枯寂的单调。 诊断书在我手中被攒的很紧 上面四个小字格外醒目——胃癌早期。当医生严肃的对我说出这四个字时,我已经无力思考或不愿思考。“病人的病情发现的还算及时,如果尽早做手术的话,好转的几率很大。” 最快几天可以做手术,我问医生。 至少半月时间,术后也要住院观察半月,医生说。 “爸,妈,天吉最近要做个小手术今天就先不回去了。”我编辑好短信,不想打电话,怕听到那种失望的语气。 国道的地面刚被清洁工拖过一遍,消毒水被肆意的洒在地面,再被一层层抹平,浓郁的气味从病房中都感觉尤为强烈,周围很安静,像一片压抑的墓室。 天吉静静的半躺在病床上,看着手中翻动的毛泽东诗集,兀自的朗诵起来:“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他的声音清脆,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病情担忧。同病房的几个病人看过来说着些赞美的话,我一一回应,只是心中有些许沉重。 我对天吉说,这首《十六字令》读的很好,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 他说,出院之后要去奶奶家,那片故乡。 【两难】 依旧是那熟悉的环境,灰白的柚木地板,尚未处理的文案摆满办公桌,黑色的笔记本电脑横放在一侧连接的电源早已经拔了下来。 看了一眼灰色的古朴挂表,已近傍晚。晚霞殷红的光镀满整片街道,透过向西的窗户将我的办公室渲染出一片温暖的寂寥。小李站在办公室旁汇报着这半月来的各种事物,包括财务总监呢私自挪用公司财务造成公司资金的周转不灵,包括基层员工的离去,更包括公司楼盘的租金费用已近期限。 我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向银行贷款,就用我的房子作担保,联系银行吧,明天上午八点与他们见面,这次就先别让副总去了,我亲自去吧。差不多就这样了,总之先熬过这一段时间吧。” 霓虹的灯光潮水般汹涌,夜幕被尘埃的光封得严密,看不到星星。我蓦地睁开双眼,下午的事情又在我脑海中过了一遍,天吉坐在床沿上身上蓝白色的病号服略显宽大,他左手中我这我刚买给他的手机,右手在宽大的屏幕上滑动,看得出康复后,他恢复的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