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隆冬的一天傍晚,父亲吃了晚饭,封住炉火,铺展开床被,准备打水洗脚休息。“爸:我给您端来水了!”儿子端来一盆水放在床下,坐在床边的父亲看着儿子笑了笑,心想:儿子长期在外工作,一年半载,携妻带子回趟家,还没有丢掉这番孝心,心里十分高兴,但又说:“我还能干,你去休息吧!明天家里有些活儿等你干。”
“不!我给您洗了脚休息!”儿子说着弯下腰绾起父亲的裤腿,脱下父亲的鞋和袜子。一手握住父亲的脚,一手轻轻地撩起盆子里水花,慢慢地轻轻地就像母亲把怀抱中睡熟的婴儿放在床上一样将父亲的双脚浸在水中,温暖的水渐渐地淹没了父亲的双脚。
“烫不?”儿子问;
“不,水温正合适。”父亲感到这水温就像儿子的心一样,温暖了自己的双脚,渐渐地温暖了自己的心,然后一股暖流遍布了全身。
儿子用双手轻轻地揉搓着父亲的双脚,从脚面揉到脚底,再从脚后跟搓到脚的前掌。接着揉搓五个脚指,一个脚指,一个脚指地擦洗着,就像小孩子看到几颗糖果一样,点数着,揉搓着,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饱含深情。“您的脚板还硬朗,!”儿子说;
“比起前几年差多了。”父亲说;
“那您每天多休息一会儿。”儿子说;
“不行!歇不住,一辈子干活儿养成了习惯,坐一会儿就感到别扭,不自在!”父亲说;
父子两一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儿子,一个蹲在床下仰面瞧着父亲,情意在目光中交融,温暖在手脚间传递,爱在语言交流中表达。一问一答地进行着。
儿子把父亲的脚泡洗了一会儿,用脚布擦干净水滴,将父亲的脚抱在自己的胸前,就像心爱的母亲抱着婴儿那样亲切,那样关爱,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小剪刀给父亲修剪脚指甲,儿子一个一个详细地检查着,一个一个悉心地用手触摸着,每剪一下总要先问父亲:“痛不?”父亲总是乐呵呵地说:“不痛!”修剪完了左脚指甲,又修剪右脚指甲。忽然,儿子发现了父亲右脚小指的指甲不正常。“小指头怎没有长出来指甲?”儿子吃惊地问;
父亲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是不愿说,还是另有隐情。在儿子的再三追问下父亲才说:“用砖头砸的!”
“啥时候?”
“四十年前。”
“为什么不小心?”
“那是你还不到周岁的一个夜晚,临睡前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我和你妈给你洗完了脸,准备给你洗脚。一阵风吹进屋里,油灯熄灭了,你看到屋内一团漆黑,在你妈怀里伸胳膊蹬腿,大哭大叫,不停地闹腾起来,我赶快去拿桌子上的火柴点灯,由于走得急忙,不慎把炕楞的一块砖头撞掉了,砸在我的脚上,当时我只顾得找火柴电灯,觉得脚上稍微有点发麻,后来又觉得有点发热,几个脚指头粘在了一起。为了不让你哭,我点亮了煤油灯,你看着油灯的亮光,停住了哭声,我这才觉的脚指痛的厉害,你妈帮我脱下鞋袜,脚下指头被砖块砸的稀烂,血把鞋袜渗透了,你妈埋怨我为什么不先脱掉鞋袜瞧瞧脚,我想:儿子还小,儿子最紧要。然后,你妈在院墙跟下抓了把面面土撒在了我的脚上才止住血。这脚指甲就再没长出来。”儿子听着父亲的讲述,瞬间一种难以言表的心酸涌入心田,催促着儿子心在激烈地跳动,也带动着儿子双手的颤抖。
“你手为什么抖动?”父亲问;
“哦!没什么。”儿子回答着,仿佛看到了怀抱婴儿,脚下流血的父亲正站在自己的眼前。使儿子感到父爱的无比伟大!
这时,儿子给父亲修剪完了脚指甲,双手轻轻地解开父亲的衣扣,慢慢地脱下父亲的衣服,又轻轻地扶着父亲躺进被窝,“你去休息吧!”父亲说;
“我知道!”儿子答;
“你知道啥,干工作也不容易,咱端公家的碗,吃公家的饭,就得实实在在给公家干事,要不,就是没有良心。”
父亲说;
“我知道了!”儿子说;
“我还能动弹,你不要操心,过几年我不能动弹再说。”儿子趴在床前聆听着父亲的教诲,就像大人趴在睡熟的婴儿身边,总想看个够,但又看不够,总想多亲亲,可总是亲不完,打心眼儿里实在不愿离开。
“我老了,话多了,耽误了你的休息,你不介意吧?你去休息吧!”父亲慢慢地说着,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又微微闭合了。儿子为父亲掩好被子,等着父亲进入甜甜的梦乡,依依不舍地在父亲脸上轻轻一吻,站起身来,才悄悄地一步一挪地走开了。
这正是:昔日父亲给我洗,而今我给父亲洗,父亲深恩海难比,千秋万代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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