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轮回,只为追寻一场前世的诺言。 失春广苍楼 世人皆知天上有广寒宫,宫中住着嫦娥;却几乎无人知晓,广寒宫旁还有另一座仙宫,名曰广苍楼,楼中亦住了一名仙女。 花火。 她掌管仙桃园将逾千年。 花火最惊喜的,莫如一夜醒来,看见满园桃花绯红,如潮般演绎着浪漫,亦真亦幻,一如含笑的他。又是粉红的季节,她便一心期待他早日归来。 他叫春风,春风使者。 广苍楼本是玉帝亲题,可她偏喜叫它临春宫,又因常常念他,故自题一联,“若冷若清应是天上广苍楼,亦真亦幻当数心中临春宫”。 每当桃花含烟,烂漫如潮时,她便化作一缕春风,来到广苍楼,与她倾谈人间欢喜,密聊世间悲凉,以慰她心头的寂寞。 他们俩是同时修炼成仙的,同时受到御封,只不过,一个可以在三界五行中逍遥自在,温暖人间;一个却只能在月上看守满园仙桃,空负年华。还好,他却从未忘记她,每年桃花时节便化春风前来,待到桃花凋尽,才肯离去。 于是日子就在等待中欣喜,在欣喜后悲伤,期待循环着往来。 那一天,他和她在仙桃园漫步,听着他从人间听来的情诗: 「情场」 马蹄狂奔,趁夜驶进你梦魂 陈年醇香,我却无缘痛饮 雪色残云,情场葬尽群英 儿郎凄凉,愿求温柔长眠 红颜舒眉,我借相思吻你唇 她打趣地说道:“何时你我也能如此诗意人间?” 他更靠近她一些,“是吗?” 她抬头冲他一笑,脸颊粉红,笑靥如花。却不知为何,忽地眼前一黑,身体也失去重心,整个人向黑暗陷落,陷落。他慌忙的接住倒下的她,大喊她的名字,“花火,花火……”,撕心裂肺。于她的世界,却是很遥远,很遥远…… 千年一咒,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花火知道,自己将必死无疑。不过,她未曾后悔,只为了他,心爱之人。那一次他被羽族所伤,危在旦夕;于是,她不顾一切,独自潜入鬼巫洞,盗取“重魂丹”,却中了鬼巫的诅咒,千年一咒,灭魂的诅咒。 不知世界沉寂了多久,花火终于醒来,却见床边有瓣瓣零落的桃花,还有那支玉灵萧——那是曾经在洞中修炼时,她亲赠予他的。而他总佩身旁,片刻不曾离身。为何今日会在此?还有,她的他又在哪里?她向窗外望去,桃花依旧烂漫。 她心中有着隐隐作痛的预感。 她慌忙爬起床,只觉一身亲松,仿佛鬼巫的诅咒只是一场恶梦。她离开了广苍楼,寻遍了仙桃林,却未见他的影踪。她又来到了南天门外,碰上了悠哉游哉正出门口的太白金星,忙上前施礼打听,“金星,您老可曾看见春风使者?” 太白金星定了定神,脸上掠过一丝不疑察觉的奇怪神情,继而又摇摇头,答道:“春风使者已被剔除仙骨,贬落凡尘,投胎去了。” 这一答,如同五雷轰顶,令她惊怔,“为什么?” “不知为何,前几日他趁王母不在,盗取瑶池圣水,天池玉莲,还伤了护水仙女,观莲仙童!”太白金星捋了捋长须,又叹道,“这两件宝物可是能治伤者痊愈,救亡者还魂的呀,不知他盗去何用?” 她怔住。情字有多沉,爱有多深?为了她,他竟遗落红尘,堕入轮回!继而,她腮边两啼清泪。 这一切已成定局,她无力挽回。 她欠他已太多。两千年前,她只是太行山下一只狐狸,而他,却是妖王之子,已有千年道行,只差几日后一道天谴便可成仙。可是为了救她,他自毁了千年修炼的道行,迟了千年才成仙。自那日起,她便爱上了他,从此与他一起生活,一同修炼,他对她爱护有加,她对他体贴温柔,两人共经磨难,终成正果。 又在千年前,她被派往月宫看守桃林,终身不得离开;而他,却被派往人间送春,与他同去的还有秋香、冬雪两位仙界奇色。曾经秋香也曾钟意于他,与他暗送秋波,甚至锦书传情,而他却无动于衷,断然拒绝。他说,他的心里只有她。事后,他将事情转述于她,她佯装吃醋,他说:“花火,春风此生非你不爱!”此诺,他竟守了千年。 这一刻,她的世界真的黯然。失去,原来那么痛。 她落寞的推开广苍楼的门,只听见“吱呀”的一声,楼内空空如也。 以前,春风使者离去,她纵然伤感,也不会如此失落。只是这次,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花火坐上床榻,临镜,镜中人有几分憔悴。她的手摸到了玉灵箫,定情信物。泪水,打湿一地。 她拿起玉灵箫,久久凝视,一滴泪水打入箫洞内,激起阵阵清澈共鸣。她把箫凑近嘴,吹了一曲《相思引》: 桃花灼灼琴瑟鸣,死当同穴生同寝。 只因一片玲珑心,退场却成相思引。 她缓缓起身,玉手抛洒桃瓣,泪湿满地桃花,这泪,谁来怜惜? 她紧紧握着玉灵箫,出了广苍楼,径往轮回宫,她已决定随他去。 跳入轮回,她要去红尘寻他…… 红颜断瑶琴 她是丞相之女,名叫红颜;他是将军之子,名叫红尘。两家是世交。 他们从小便是青梅竹马。 那年她9岁,他10岁。他们的父亲便定了这门娃娃亲。 她妖娆妩媚而略带调皮,不失可爱;他英俊潇洒却颇显沉默,不失温柔。 他自小便有建功立业报国之志,不分春夏,无论秋冬,苦练武艺。 而她,弹得一手好琴,每当他舞剑之时,她便为他抚动瑶琴,琴韵悠长,悠长…… 终究皇天不负有心人,19岁的他,剑术超群,武艺绝顶,名满京城。 假若时光一直如此平静的流淌,让他与她,诗酒花茶今生年华,那该多美一段佳话!可恨匈奴来犯,边城失守,流民四散,面对家国危亡,他一腔愤懑,誓要随父出征。 他对她说:“如今匈奴作乱,危害天下,我既有一身武艺,便要跃马扬鞭赴沙场,将他匈奴逐出我华夏,还我河山一片安宁!” 她紧紧的抱住他,柔喃道:“我知你有志报国,可我不愿你出征。”说着,竟泪眼婆娑。他又何尝不心痛? 他抚摸着她一泻如墨的长发,说道:“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到时候,你我渔帆江南,打马塞北,诗酒天涯。” 菩提树聆听了他们的铮铮誓言,怜落花悠然落下。原来已是暮春时节了。 他终是披甲执锐率兵出征。那一天,她目送着他,长亭外,黄昏日落,他渐行渐远,不曾回头。 他走后,朝堂党派纷争,政局动荡,她的爹爹为保相位,竟违背两家誓言,要将他嫁于帝王,充数后宫。 她自是不允,可又能如何?一顶红轿终是从相爷府抬进了帝王家。她哭断肠,再见,红尘。 秋后,他意气风发凯旋而归,终究不负菩提树下对她的铮铮誓言。 他骑白马到相府寻她,手中还捏着给她的胡沙玉柳枝,那是从匈奴败寇手中得到的战利品。他日思夜想着要给她一个惊喜,终于归来。可是,为何找不到你? “我家小姐已贵为王妃,养尊宫中,自是不在相府。” 手中的玉柳枝“嘣噔”一声,已碎成数瓣,翡翠色中透着一丝血红,如同心碎,心碎。 贵妃?王宫? 为何?说好等我回来,如今我回来了,你却……为何! 残花飘飘,一场秋雨一场凉。他的泪水滴落在柳枝碎瓣上,泛着寒光,寒光,寒光。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是他的她,怎会背弃他? “对不起,我有难言之隐。想如今事已至此,你还是忘了我吧!愿你再得良缘,携手白头。”她假装冷峻,其实早已泪下沾襟。 “不!” 他怎会知道,正是为了他,她才甘心嫁入皇宫。就在他出征之后,便有奸贼诬陷于他,她以为,皇上自有公道,谁知,皇上竟信以为真。皇上对她说:“如若你愿嫁入宫中,此事概不追究。”她哪知道,皇上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让她自愿嫁入宫中。 次日,皇帝大摆宴席,赏赐众将,他自然也在。而她,正坐在他的对面,抚琴助兴。 他看着她,满脸忧伤。 他低下头,轻轻擦拭着她送的那把精美匕首。当初,她勾着他的小拇指说道,愿得君心,白首不分离,我让它替我随时陪你左右。匕首上还刻着她的名字:红颜。 他终于抽出匕首,飞身向皇帝刺去,就快得手时,却被御前带刀侍卫队长挡下,两人师出同门,武艺不分上下。 她惊住了,不小心勾断了琴弦。为了她,他竟然行刺!她想叫他停下,可话未说出,却只闻“嗽”一声,一支银针飞来,刺穿他的胸膛。他怒睁双眼,含恨倒下,永远的倒下。死不瞑目。 她看着他倒下的身姿,看着他的尸首,往事越千年,一如当年,他为她盗圣水,偷玉莲。泪水如断线。 为何,你又先走一步? 她登上城楼,头仰天,红尘,等我。 纵身而下…… 青灯伴古佛 他叫孤城,她叫寒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