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我躲在帘风后,只任他一层层撩开透着淡淡馨香的栀花纱幔,似乎连心跳也如眼前微风吹拂的轻纱一般,泛起涟漪。 “皇上,万万不可啊!”蒙毅将军极力劝阻,“天法有令,九天玄女不可见任何人啊,皇上!” 一声冷笑截断蒙毅将军的话语,“哼,天法有令?朕是天子,朕就是天法!” 依旧如严冬般冷涩,究竟有多久未再听起过,我已记不清。就像栀子花虽会萎谢,但那片“雪琳琅”却永远定格在灵魂深处,永矢不忘。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亦如此。 他终究还是撩开了最后一层纱幔。时隔多年,他的面容除却平添几分萧索外,一切恍若隔世。 我面带白纱,缓缓跪下,颔首叩安。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微微抬头,泪已纷垂。眼前的人一点点模糊,像被尘封的记忆,我似乎在滴落的眼泪里,看到了以往的点点滴滴。 凝视了良久,他终于开了口,“你眉间的朱砂点得当真雅致的很,仿佛似曾相识。” 他看不到面纱下的我在笑。 “为你点上朱颜妆,这一生,你便只属于我一人,谁也抢不走。”一字一句依稀在昨日,指尖再也触碰不到的时光里。我该是喜是悲,他虽已没了记忆,但心为情所系,在他心里,我一直都在。 见我不语,他又想说些什么,却被蒙毅将军拦下,“皇上,九天玄女已犯大忌,望皇上早早离去,以免有损龙体。” 他剑眉一蹙,继而大笑,“好,朕便赐你黄金万两!” 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正如初相识那般。 送他走后,蒙毅将军看着早已泣不成声的我,摇头叹道:“玉栀姑娘,天子的爱,你承受不起啊!” 窗棂外栀子花飘飞漫天,碎成一地如雪清辉,一如多面前那场冬雪。 蒙毅将军,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一)雨墨含烟,凝眸处一纸肠断 当白如雪的栀子花琳琅开遍时,我在韩宫降临人世。听父皇说,在我出生那日,举国飘香,好不奇异。自开国以来从未出现过这种事,皇朝上下,百姓流传,无不说这是天赐祥瑞。我的姓字,即由此而来。 父皇母后对我的宠爱无以复加。父皇甚至曾言,若我是皇子,他定将这天下交予我。 那时,我总是撒娇说:“我才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父皇母后陪在我身边。”然后便扎进父皇怀里,听他宠溺而笑时有节奏的心跳声。 在我及笄之礼时,父皇豪宴群臣,大赦天下,并特地寻来一隐士为我占卜。 “公主凶煞聚首,额前星黑,恐非长命之身。”道士一开口,便引来父皇不悦,而我更觉可笑,什么隐士,摆明就是招摇撞骗。不再理会他,我悄悄出了殿门。只是后来听说道士又扯了一通不吉利的话,父皇问他有何化解之法,他说他也无能为力,父皇盛怒之下将他立斩无赦。 只是,我又何曾知道,多年后他的话竟已成谶。 宫变之前,父皇似已有预感,命人悄悄将我送往宫外。 临行前,父皇千叮万嘱,宫内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回去。今后隐姓埋名,做一寻常人。 岂曾料想,那竟是最后一面。 韩平公26年,宰相汤默纾篡位,尽诛平公一族。 当听闻汤默纾满城搜寻我下落时,我不禁勾唇冷笑。他岂知我如今已身在秦宫。 “挽月,你似乎对韩国很感兴趣。”嬴政见我又对着韩朝疆域图出神,冷不丁问道。 “哪……哪有,主公说笑了。”我急忙收回思绪,慌忙答道。 “是么,记得当初收你回来时,你说你是韩人,无家可归,没有骗我?” “没有,我不曾欺骗主公。”我斩钉截铁回答。 没错,我不曾骗他,我的确是韩人,我的确,无家可归。 初见嬴政,是在一所破庙里。当时一市井泼皮想要对我无礼,我便一刀杀了他,将他的尸体刺穿数刀,血色染红了我胜雪衣衫。 “好狠毒的女子!”见我狼狈的模样,他轻笑一声,“叫什么名字?” 思忖片刻,我漠然应道:“挽月。” “挽月,好名字!以后就跟着我吧。” 他霸道的语气让我无从拒绝,我只好答应。反正如今,也无处可去。 跟他回了秦宫,我才知晓他原就是秦国太子嬴政,而我则成了他的侍女。我却一直不远喊他太子,只称他主公。 “殿下,李斯求见。”追风的进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头望向嬴政。 “宣。”他冷颜端坐在桌案前,眸眼深邃峻冷。跟他这么久,他最多的神情便是如此,尽管他天生有一副好皮囊。 李斯跪在大殿中央,道:“殿下,臣有要事启奏。”他随即向嬴政使了个眼色,嬴政会意,屏退了侍从,却唯独留下了我。 “殿下,实在不妥,怎能让一女子留在大殿里?”李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劝道。 “怎么,我的话如今已不管用了么,竟轮到你来指示!”嬴政眸露冷光,语气冰凉。 “是,臣知错,臣妄语了,望殿下开恩。” “说吧,有何要事?” “启禀殿下,如今天下七分,而我大秦独领风骚。现韩国易主,百姓民心大失,一统天下之时机已到,宜及时出兵征讨韩国,方能攻克。” “征讨韩国?唔……挽月,你如何看?”我没想到他话锋一转,指向了我。 “我?主公,挽月不过女流之辈,目光浅短,不宜商讨国事。”我连忙推脱。 “这并非国事。你是韩人,讨伐韩国理应考虑你的意见。你但说无妨。” “是。”我定定神,说道:“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扫六合非秦莫属。而今韩国羸弱,粮少兵稀;且韩肃公暴戾无常,百姓怨声载道。李刺史所言皆在情理之内,望主公及早出兵,灭肃公一族!” 当我语毕望向嬴政时,才发现他一直注视着我,温文尔雅,没了往日冰冷的模样。我的脸突然变得滚烫,头埋得深深的。 “没想到挽月竟与李卿的想法如出一辙。好,过些时日我便奏明仲父,出兵讨韩!” 听完嬴政的话,我的心跳顿时加快。父皇,母后,你们的大仇,栀儿终能报了! 李斯走时,神色复杂地注视了我片刻,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依旧不喜欢我,就像我初来时,他便说我是红颜祸水一样。 可我不在乎,只要大仇能得报,我什么都不在乎。 从大殿走出,眼前是一派雨烟墨染的旖旎风光,然而想起父皇母后,眼色便黯淡下来,凝成一纸肠断。 (二)雁字回时,琉璃月深锁清秋 “姑娘真美!”青箬为我梳妆时总会眨着眼睛赞上一句。虽同为侍女,我却依然有人伺候,这是嬴政给我的特权。我也不知为何,但他不言,我也不问。 青箬便是我最贴身的侍女,每次面对她类似的夸赞,我都哭笑不得。 因自小便有许多人夸我生得美,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也无从捉摸,久而久之,对于这样的赞美,我便置若罔闻。然而对于青箬,我却是相信的,她才十三岁,她还那样单纯! “青箬,主公今日可有上朝?” “嗯,殿下已经回来了,姑娘赶快去殿上伺候吧。只是殿下好像心情不佳,姑娘可要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