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漯河的人都知道顺河街的石头坡,那是一条坡度很大的小街,用二尺见长七寸见宽的蓝石条铺就的。石头坡的坡上是一条向西的小街,小街两旁全是青砖蓝瓦的四合院,那是解放前老源汇寨的富人区。我们家就住在石头坡坡下路北的一个大杂院里。大院里住着五户人家,阿华哥家住在两间东屋里,和我家对门,秀娟姐住三间堂屋里,在我们院里把北。那年我刚七岁。
那是六十年代的事儿。
阿华哥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子,脸瘦瘦的,眼镜后面的一双大眼很有神,他文静的像个姑娘。阿华哥的小提琴拉得很出色,最爱拉萨拉沙蒂的《流浪者之歌》,由于我听他拉得多了,直到现在我还能从头到尾把这个曲子哼下来。秀娟姐和阿华哥年令相仿,她双眼又细又长,笑时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带着一对酒窝。她腼腆不爱说话爱唱歌。常常明月高悬的夜里,在我们大院里的大槐树下,阿华哥站在树下拉琴,秀娟姐望着月亮甜甜地唱歌,我坐在小凳子上捧着小脸聆听,我永生难忘那美好的情景。我是他们是最忠实的小听众,他们两人也都很喜欢我。
秀娟姐的妈妈不喜欢阿华哥,每当他们在一起拉琴唱歌,她就摔桌椅板凳,然后把含泪的秀娟喊回家里。
后来听大人们说阿华哥爸爸是国民党军乐团的指挥,跟蒋介石跑台湾了,却撇下了他们娘俩。秀娟姐的哥哥是解放军的军官,所以她家的人都不喜欢他们俩人来往。
出我们院子往北四五十米就是沙河,沙河的河面很宽。夏日里秀娟姐在河边洗衣服,阿华哥带着我在河里游水,由于生长在沙河岸边,阿华哥的水性很好,他能带着我轻松地踩水到对岸,紧接着再回来。
在河边,秀娟姐告诉我几年以前她在河边洗衣服,有一件衣服漂到了河中间,她上前去捞,掉进河里差一点淹死,是阿华哥把她救了出来,阿华哥是她的救命恩人。秀娟姐洗完衣服后就摊在河边洁白的沙滩上晒,然后领着我沿河边摸河蚌河螺,再接着她和阿华哥在河边打水仗,在沙滩上赛跑,我在一旁高喊加油!
沙河水清澈见底,河边有成群的小鱼,站在河边,小鱼会把你的脚跟啃得痒痒的,愉快得就象听阿华哥拉琴,听秀娟姐唱歌。
一段时间里,秀娟姐的妈妈坚决不让秀娟姐和阿华哥来往了,于是,我肩负了重大的历史使命。先是阿华哥让我给秀娟姐送一张纸条,他反复交待我不能让人何人知道这事,不然就不带我游泳了。好奇的我偷看了纸条,上边写着:“小娟你好吗?我爱你,你爱我吗?”我怀着极其神圣的使命感把条子秘密地送到秀娟姐手里后,再把秀娟姐写得条子送到阿华哥的手里。秀娟姐也反复对我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否则她就不带我下河洗衣服了。她写的条子我也偷看了,上边写道:“我很好,你也好吧!我爱你!”不同的是秀娟姐的条子香喷喷的,我闻了还想闻。
我听大人们说秀娟姐的哥哥在部队驻地给她找了一个国营工,她马上就要去成婚了。我听说后立即找到了阿华哥。
我问他:“阿华哥,秀娟姐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他好象没听到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含泪把小提琴的外弦解下,用钳子夹断,卷起来用一张纸包住,交给我让我转给秀娟姐。
我找到秀娟姐后,见她呆在家里,眼哭成了两颗桃子。我把小提琴的断弦给了她,她一看就又哭了。她到里屋又写了张纸条,说:“你把它立即交给阿华哥,千万别忘了,记住了吗?”我看着她红肿的双眼,点了点头。
我到阿华哥家没见到他,就把信装在内衣兜里回家了。回家后我竟然患重感冒病倒了。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用手隔着衣服摸着那张纸条,心想出院后立即把它交给阿华哥。谁知在医院里我就听到了噩耗:秀娟姐投河自尽了!我躺在病床上大哭起来,妈妈也在抽泣。
外边的人说秀娟姐是在一个晚上投河的,第二天找不到她后,她妈妈才听一个邻居说头天晚上见她哭着去河边了。她妈妈怕她自杀了,出三十元钱让人在河里用滚钩捞,下午就把秀娟姐捞出来了。秀娟姐的妈妈跪在女儿尸体旁边把自己的脸都给打肿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我想起来那张纸条,就把它交给妈妈。妈妈掉着泪读了纸条:
“阿华哥,咱们一起去新疆吧,我们一起参加建设兵团,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不然的话我就不活了,请你一定要答复我!”
没把信立即送到阿华哥手里也许是这场爱情悲剧的一个原因,它使我自责了一生。
秀娟姐死后,阿华哥也要自杀,可他妈妈说要死就和他死在一块,他才放弃了死的念头。不久他的头发全白了。
后来我们家搬离了那个悲惨的大院。
听说每年清明节阿华哥都要去秀娟姐的墓旁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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