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玉娥死前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泄漏她如何不辞而别、无情地抛弃了他的真正原因,更不能将她如何得了不治之症、如何痛苦万状、如何被疾病折磨的枯瘦如柴,直至离开人世的事实告诉他,她说我不想让我憔悴的面孔永远定格在他的脑海中,所以我做出了这般无奈的决定。唔,命运的安排,我们的热恋只能永远停留在从前,我相信我死后,记忆不会消失,我会拥有漫长无边的时间去安静地咀嚼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从这个角度讲,我是幸福的。说着说着,玉娥眼角淌下泪珠。我一边替她轻轻拭去泪花一遍答应她的请求,一边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淌,结果两人抱头痛哭起来,我知道这是和好朋友的最后拥抱,多么希望奇迹出现,时光静静倒流。 玉娥走后一个月,我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为纪念好姐妹,我把她的手机号码换成我的,一来不知道她去世的朋友们打来找她,我可以顶替一下,二来我要做到两人一身,让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也许我与娥姐前世有缘,我们两个长得就像一个妈生的,都是漂亮胚子,当然我们俩个好不单单源于此。更重要的是,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突然病故,父亲患疾长年卧床,是娥姐一家照顾我们爷俩这么多年,帮我把父亲利利索索送走,于今我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说句心坎儿的话,她们家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会忘记。
一天,接到一个电话,让我措手不及。是娥姐生前相恋的男朋友的朋友打来的,他找娥姐,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她的男朋友睿由于遭受不了分手的打击,已经疯了,现在正在精神病医院治疗。希望娥姐看在旧恋人的情份上,能去看一眼。我的手机在半空中到底停顿多久不清楚,我不知道娥姐活着会有怎样的感受?她一定心疼如刀绞的,两个苦命的人儿真叫人唏嘘不已,我,不,是娥姐答应了。
从病人的玻璃间隔望去,睿很俊朗,虽然由于病魔的缠身显得杂芜不堪,只不过是一块亮闪的花岗岩被风临时吹上了一些尘土罢了。他看见我先是愣愣的呆呆的,足有几分钟,像似在记忆库里极力寻找什么,蓦地,睿滞涩的目光发出了针尖一样的光亮,旋而变成了火焰,它带来了睿久别的微笑,那微笑浅浅的淡淡的,持久的,像似深潭无声涌起的水涡,微波一般地延展到辽远的广阔中,我突然想到了花朵,其实睿的微笑与花朵没有内在联系,但我还是相信花朵们有了这些暗物质的照耀,才更娇艳欲滴。
显然睿把我错当成娥姐了,女人天生会演戏,我冲上前,隔着玻璃给了他一个长吻,可能娥姐在我身体里苏醒了,但见泪珠飞舞,因为两个年轻女孩的泪水流到一起。以后我每周都去看一次睿,他的病情明显好转,安静得像一个正常人。这样我既高兴又担忧,我从他眼角的余光猜到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我是冒牌货,事到如今,我只有义无反顾地朝前走,我想了去做整容手术,让我在外貌上与娥姐如出一辙,于是我谎称出差一个月,睿没有反对,不停挥手与我拜拜。
手术非常成功,我还特意照了一张相,连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真的娥姐复活了。我又回复了去看睿的探视允诺,他异常兴奋,手舞足蹈,非常健谈。医生大婶告诉我,他就要康复了,不日出院,叮咛我病人怕刺激,千万不能让他旧病复发,多好的一对,祝愿我俩钟爱一生,我从心里默默点点了头。
睿由家人接走后,待修养了一段时间后。我给她发了短信,约他在某某地点约会。
那天,睿西装革履兴冲冲来与我约会,下了开往市郊的公交车,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桦林。时值初春,在日光的朗照下,树冠如祥云飘逸,毛绒绒的叶片参差扶疏,如雾似纱,鲜亮欲滴,把这片空间安顿的生机无限;银白色的树干突兀着褐色的斑条越加衬托出它的挺直,像一只只刚出生的小蜈蚣、小蟾蜍随时离开故乡,闯荡天下。红脯鸟、白头鹎、戴菊莺、黄喉鹀,或啁啾或筑巢,千姿百态,丁香花更是独占鳌头,风都吹不动它们的香气。草地安详,灌木丛隐隐约约闪动小动物们善良的眼睛。睿呼吸着大自然的气息,浑身的血液与小河同步叮咚的感觉真妙。
白桦林的迷人景色很快以它无尽头的气势,磨掉了睿的兴致,他的脚步渐渐凌乱,有些泄气。就在他再一次拨开密咂咂的枝叶,惊喜地发现映入他眼帘的竟是蓝色的大海,岸边被浪花追赶的像一条曲曲弯弯的雪线,小蛇一样扭动。眼界猛然开阔了,远远地他看到我正朝他挥动黄色的手帕,睿孩子一般跳起,拼命地朝我跑来,金色的沙滩被他踩出一段段音乐。睿这时脱口吟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句,我的心听见了,大海听见了。我张开双臂朝他跑去,白色的沙滩印下我们相拥而泣的身影,任凭海风再大,也吹不乱。
我搂着睿的脖颈,泪花闪闪,心里默默想:这段真相我一定要告诉他,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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