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镇上,他是普通的男人,她亦是个平常的女子。两人以古老的相亲方式相识,然后积攒了一些爱情,开始结婚过日子。 他是政府附属机构里的一名公务员,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孩子,真诚,善良,也能吃苦受累。认识她之前曾在别人的安排下相亲若干次,还有的处过一段时间,但最终都没有结果,用他的话说是为了等她的出现。那样的爱情经历单纯直白,甚至算不上恋爱,故而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见了她以后那些曾经的故事都变成了笑谈。原本,许多的人和事在生命里都是铺垫。 她,是镇上中学的语文老师,分配到这安静的小镇之前曾有过一场热闹的爱情,在大学校园里。最后的结果是随着毕业而结束,原本,毕业就是一场爱情的测试,没有几个人能及格。然而这样的爱情却无法在岁月中变得云淡风轻,更不能当作笑谈,看成铺垫。 带着对一个人未了的思念,她嫁为他人妇,想,只要这人能对我好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求。 他果然对她很好。最初的两年,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买菜,洗衣,做饭,陪她散步,聊天,逗她开心,当她从梦中哭醒时给她擦干泪水,然后紧紧的抱在怀里,再轻轻拍着哄她入睡。 这样静好的岁月渐渐抚平了她心头的褶皱,她想,就这样吧,一辈子,也好。 她是个不切实际的女人,上学时浪漫惯了,害怕生活的琐碎,并且,不想要孩子。这在小镇上是无法被接受的,可是他依着她,他说,等她玩够了再要孩子也不迟。朋友都说她幸福,有一个这么好的男人这么爱她。 第三年,她心里不停奔跑着的那个身影渐渐跑远了,有一天她就给他讲了那个人和那段往事,日积月累的感动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坦诚相见。他微笑倾听,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只是,这以后他买来大量的学习资料,说是想考研。她心里猛然生疼,当年,那个人就是考研走了和她分手的,她不想再看到另一个人在她面前重复那些时光碎片。她还担心这婚姻的结果会和当年的爱情一样,因了身份的不同而改变。他笑她傻,说,不是所有人都那样,我怎么舍得放开你呢?我考研就是要让他知道,你老公我也不比他差! 她无言以对,暗自后悔。 接下来,他没日没夜的看书。因为荒废了那么多年,乍一拾起书本很吃力,第一年自然没能考上。他不气馁,且愈挫愈勇,在考研的路上百折不回,为了能安心学习,甚至在考前经常住在办公室。 这时的她已经被生活锤炼成了实实在在的小妇人,买菜洗衣做饭,无所不能。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指望他了,而他亦没有时间陪她。好在家里买了电脑,她申请了QQ号,开始上网和天南海北的人聊天,还有当年的男友。偶尔,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她心里会生出许多愧疚,想拉他坐下谈谈心,然而,一种悲伤无助的情绪让她在叹息中放弃了心头的片刻感动。他没有发现她偶尔的愧疚,更看不到她眼底的落寞与悲伤。 第三次,他考上了,比当年那个人考的学校好。当他通过了复试兴冲冲的回到家时,等待他的不是她激动的笑脸,而是一纸离婚协议书。他懵了,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她高兴,让她可以在那个人面前骄傲的昂起头来,让她离开这个小镇过更舒适的生活。难道,这竟错了吗? 面对他的为什么,她一言不发。他向她的家人朋友求援,“我知道她是一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我就想着能考走,到大地方工作,给她更加优裕的物质生活和环境。”亲友们感动于他的诚挚,纷纷来劝她,她含着眼泪摇头,慢慢撕碎了那张离婚协议。 两个月后,暑假。她说想一个人到外面转转。他想,让她清静一下也好。 半个月后,一封邮件落在他面前,她寄来的。里面除了一张胃癌晚期的化验单还有一封信: 谢谢你曾那样的爱过我,也感谢你现在为我所做的一切和你为我安排的未来,只是,那样的幸福太遥远,我赶不上。 其实,我一直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人真切的关心和细致的疼爱,我想抓住具体的幸福而不是抽象的美好。这样的幸福曾经离我很近,可是,你总认为我们的幸福在远方。 小时候,我说母亲不疼我,她说,给我吃给我穿把我养大就是疼我,可她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她拉拉我的手,亲亲我的脸,让我感到幸福,温暖…… 他再次抓过化验单看,检查日期是去年12月,那时,正是考前复习最紧张的日子。 在走向幸福的路上我们常常忘记了去牵住爱人的手,结果,就有一个人走失了,再也找不回来,而幸福成了永远抵达不了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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