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座深山中很不显眼的尼姑庵,平常就罕有人至,况且今天狂雪飘舞,西风呼啸,就更加没有人冒雪前来驻足。但四十岁的主持无痕仍像往常一样,伫立在庵门口呆呆的望着伸向山下的路径,任凭风雪一阵阵袭来,眼神飘出很远很很远。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梦中常相见,心中常牵挂的人。其实,连她自己也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但每想起来,她都心如刀绞,泪水浸透枕巾。
“师傅,咱回吧?”弟子慧秀不知道师傅每日倚门望什么,可她知道师傅的心很苦,所以,慧秀从不问原因,只默默的站在师傅身后。
“秀儿,天上开梅花了,多漂亮啊!二十年了,二十年后梅花又开了。”她答非所问自言自语的说。眼神里闪动着幸福的光芒,苍白的脸上掠过两片红晕。
“不是梅花,是雪。师傅,雪下大了,咱回吧?”慧秀轻声道。
“不,那是天上的梅花在开。是他讲的,是他在我怀里搂住我的脖子讲的,唉。转眼二十年了。”无痕固执的说,仍自言自语。
二
他带着随从冒着大雪而来,从踏进这条山路起心里就隐隐作痛,每走一步,心就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没走多远就显得力不可支,气喘嘘嘘。随行的人都不知道这位才登基的新皇帝是怎么了,登基之初就巡幸四川,今天又冒雪步行来这座山上干什么,但做为天子近臣,他们只能一遍遍提醒他要小心脚下路滑,争先恐后的去搀扶他,都被他用力的甩开。
他是大清国第六代皇帝乾隆,名子叫爱新觉罗。弘历。今天就是来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的,因为经过多方打探,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在这座山上的尼姑庵里,这也是他执意步行上山的原因。想着马上就要母子相见,他既兴奋又有些惶恐。其实,早在东宫读书的时候,他就无数次的假想过和母亲相见的场景,真到了马上相见的时刻,他还是止不住内心一阵阵慌乱。
一路上,望着狂舞的飞雪,乾隆内心深处摸糊的记忆又被打开,二十年前的场景又随风雪而来。
“额娘,额娘,额娘抱,亲亲宝宝。”
“乖儿子,额娘抱。”
“额娘,天上的梅花开的好大哟,一朵、二朵、三条……”
“儿子,那不是梅花,那是雪花。”
“不吗,就是梅花,就是梅花。”
“好好,儿子说是梅花就是梅花。”
“噢……天上梅花开了。”
后来,乾隆沉浸在幸福回忆中冷不丁的被后来的一切惊醒。后来自己便被强行抱进宫里,由现在的皇太后扶养起来,从此和母亲分开了。再后来,隐隐约约听说母亲是个宫女,是父亲一次狩猎中相识的,父亲因嫌母亲出身下贱而将她抛弃。
三
雪花飞舞,西风怒吼
他来到了庵前见到了正伫立门前的她。有时候,有些事情岁月仍无法改变他本来的面目,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他。尽管二十年没见面了,现实的容颜和记忆的模样己完全不同,但母子天性仍息息相通。
乾隆的眼眶一热,他看到自己的母亲见到他身躯晃了一下,欲前去扶住,不知为什么就是迈不开腿,只能用眼神关切的凝望着。
“大胆,圣驾在此,还不赶快接驾。“一个大臣刚想怒斥发愣的无痕,被乾隆挥手制止。
“圣驾?他……他是皇上?”无痕虽然连声问,却盯着乾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仍连声问,不知是惊是喜。
“皇上,梅花开了。”良久,无痕静下心来,双手合什道。
“唔,唔,梅花开了。”乾隆轻缓的上前扶住无痕。向庵内走去。
四
“皇上这次到庵内是许愿还是还愿?”在庵内的香房内,无痕亲手为乾隆了倒了杯烫热的素酒,带着母亲常见的慈祥瞧着他喝下。
“就是为母后。”乾隆道。
“你好太后就好,你不好,太后又能好到那里去,难为皇上一片孝心了。”无痕叹息一声说。
“朕现在很好,而朕的母后却过的不好。”乾隆最后一口气把酒饮掉,眼角己有泪光:“朕一定要让母后过上好日子。”
五
“事情就是这样,朕贵为天子,绝不能眼看自己的母亲在这深山里受苦,这母亲认定了。”乾隆斟词酌句的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没想到遭众大臣一致劝谏,有些恼怒道。
“万岁,此事万万不可。如果认母,将把太后置于何地,又给那些包藏祸心的宵小已何口实,大清恐怕将因此永无宁日。”为首军机大臣刘同勋连连叩头,额头满是鲜血。
“呵呵,敢情你们都父母在高堂享尽天伦之乐,活该朕有母不能相认,如果连母亲都不能相认,朕愧于人子,还要这江山何用。”乾隆怒极反笑,一脚踢开刘同勋,正欲出去,却见慧秀慌忙闯进来:“不好了,师傅她……她投庵后的古井了。”
“啊!”乾隆一下子昏死过去。
“啊!”刘同勋和大臣们惊叫一声。刘同勋问:“师太可留有什么话没有?”
慧秀哭着摇头:“就刚才反复说,他好我就好了,见到他好我就满足了。”
六
下山的路上,一群人冒雪抬着乾隆缓缓而行。
“额娘,额娘,额娘抱,亲亲宝宝。”
“乖儿子,额娘抱。”
“额娘,天上的梅花开的好大哟,一朵、二朵、三条……”
“儿子,那不是梅花,那是雪花。”
“不吗,就是梅花,就是梅花。”
“好好,儿子说是梅花就是梅花。”
“噢……天上梅花开了。”
“额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彻云霄,久久在山谷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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