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不停息地行走在高山与大河之间。?
当上古的山风掀起质的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时,质的一张有些泛白也略带忧郁的清癯的长条脸就被日光暴晒着。质喜爱日光、喜好一个人孤孤地在山巅或河畔行走。听、看、思。常常仰起头来,用脸庞去迎接呼啸的山风。?
质有两只硕大的耳朵,但它们常常被他的及肩长发遮掩着,使常人难以看得到。质用他的大耳在仔细地倾听着大自然的风声、涛声、天籁之声!?
现实生活中,我多次被披肩长发的音乐家们的超人气质与潇洒风度所感染,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清楚,那是从四千七百年前的祖宗质那里承袭而来的,比起有些矫揉造作的当代音乐家,
上古时期的质才是真正的大自然、大洒脱、大风度,我怀疑他们仿制的仅仅是质的外表与举动,质的实质性的精神他们望尘莫及。有如这漫长遥远的四千余年的历史阻隔一样。?
质是上古时代第一个音乐家。?
在尧天舜日的和合时代,他用艰苦的探索和生命的悟性,完成了大章的旷世之作。?
质神经质地抖动着嘴唇,看得出,他的厚重的双唇是随着天然中发出的某种音响的节奏而抖动着。质的身心里充满了宇宙的罡音,一切都经过了最原始最古老的排列组合,撞击磕碰而过滤成音乐般的音响。?
看着山下滔滔而去的大河,忧郁从质的脸上一片一片地揭去,浪滔仿佛流入了质的胸膛,有一种欲望,一种汹涌的欲望冲击着、激荡着质。?
质在击打着石片,远处有一群群飞鸟在树木的枝头随着石片的乐声而翩飞起舞;?
质在吹奏嫩绿的树叶,身下的鱼似乎在朝着这独特的声音游移过来。?
质在烧冶陶罐的简陋的窑洞里,和先民一起经历了陶罐从捏制到冶炼的全过程,他将大小不一的陶罐们排列在一起,单个敲击,又紧奏快速地击打成列的陶罐,“编罐”古朴雄浑的交响令人忆起先民们艰难跋涉的情状。?
奏完一曲的质,对着苍茫的大地,对着眼下的大河,喃喃自语道:自炎帝黄帝以来,朱襄氏时正有士达作五弦之瑟,以束阴气,以定群生,此后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炎时代,鼓乐正具规模,炎帝乃命刑天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制雅琴度瑶瑟以保合太而闲民;黄帝令伶伦作律台,人校正乐律之音而铸十二钟,以和五音,作乐曰咸池;颛顼好音,令正龙作效八凤之音,命之曰《承云》;帝喾时垂作鼙鼓钟磬,苍管埙、命咸黑作为《声歌》……?
质缓缓行走在大河岸畔一处相对平静的河湾。宽阔的河岸和悠然的流水使人的心域变得明朗开阔起来。?
远处,有笨重厚实的木船划过,也有轻快小巧的扁舟漂来。先民们分别在船上投下竹篓,少许,再收起竹篓。篓中是活蹦乱跳的鱼虾,还有缓缓爬行的大鳖。?
捕获之后的笑声随着大河平缓的流动声渐渐远去了。?
而在河岸的田畴上,是在收割庄禾的人群,成群成伙或一个两个地点缀在田禾之间。?
田畴里也荡来舒心的爽笑。?
一缕喜悦之色爬上质的有几分神经质的脸。他想道:圣尧顺从自然之道,广大道德,使如流水之长远,又如宇宙之浩阔。不同礼仪用不同之乐,对诸侯中孝德明盛,教化尊严,治绩卓著,
五谷丰登者,随其功德的优劣赐舞,君德盛,不滥用民力,民劳逸均,则赏舞乐……轻松舒心的笑声,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鲜活之水,歌呢,则是从心底唱吟出来的滔滔语音,而诗歌呢,则是表达心灵深处的感情和人们更为复杂的思想情怀的。五声,不就是依所吟唱之节而制定的么,而六律又是和谐五声的。八类乐器的声音能够调和了,不使之乱紊了次序,那么,神和人皆会因之而和谐一起了……?
音乐为灵的声音……?
质在一点点体悟着,在以前许多个稼穑的日子里,每当听到山间潺潺流泻的泉吟之声,质便觉得那涓涓细流仿佛注入他的心中,心中的诸多烦闷之事,一同被洗涤而去,轻爽宜人,干净利落,其洁雅愉悦,不可名状;在山间当空而或树木之上,偶尔有山鸟啾啾布谷鸣合,质便伫立田畴,侧耳听之,神怡之情,油然而生。胸中块垒也荡然无存,心域之内,如同盛开一朵饱满的玫瑰,无拘无束,花瓣舒展。质更觉浑身上下,通畅无比。后来,质在舍弃了家园,为了寻找音乐的自然神圣而一人在高山和大河间穿行,在上古时代,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流浪途中,质在劳顿和困乏时常仰卧于山颠岩石之上,眼观浩渺天宇,耳听天籁之音,灵魂与山川树木自然地融于一体了。苍天为父,大地为母,质那时感到自己是天地之子了……劳顿之感全无,疲累之色顿消,而一颗游移之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质觉得天籁之音发乎于大地而游乎于天宇,在他的心灵之壁上久久徘徊,不绝如缕,这并非心之音,而是神之韵……?
在漫漫的流浪岁月和无尽的身心跋涉中,质也感到了阴霾缠绵之烦,倾听着寒山猿鸣的凄号,目睹着蟒蛇瑟瑟的阴冷和秋叶飘零的悲凉,一股股忧烦自丹田而生,愁闷和对人生的茫然之感就从心头涌起……?
质非常惊讶,这许许多多的未加雕饰的自然之音,于人之情悖,于人之魂魄,居然有深深的触动。是的,是天高地阔的大自然,令质茅塞顿开,凡人间音乐,无不源于自然之音响、天籁之绝唱的。返回来,又是心之泉水响,灵之琴弦鸣,而应合着这天籁之妙。质想,他甘愿敲击着石磬,使大地上许多有灵性的兽类能依着他的音乐的节奏而起舞翩翩……?
河水清兮,映我倩兮;?
河水清兮,净我葛衣;?
河水清兮,日夜不息;?
河水清兮,流往哪里??
质吟唱出这样清丽自然并略带忧郁情调的上古歌谣,这正符合年轻时代质的性格特质,是行云、流水,也是心泉的流泻。在浪迹多年走近了尧舜之后,质的心境有所变异,他的吟唱沉重了起来,并负担了一份应有的载体——?
元化油油兮,?
孰知其然??
至德汩汩兮,?
顺之以先。?
元化渥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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