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柱:蛇
时间:2012-02-27 17:14来源:半壁江原创中文网 作者:宋以柱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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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秋天,还是初秋,苏然家里出现了一条蛇。 那天,苏然从地里回家,放下扁担、头、铁锨,就觉得院子里多了点什么,就四下里看。媳妇儿勤快,院子收拾得干净利索,常用的家什,固定的,经常挪动的,都有位置。苏然不费力地发现了那条蛇,蛇很粗,蜷在北屋墙
到了秋天,还是初秋,苏然家里出现了一条蛇。
那天,苏然从地里回家,放下扁担、头、铁锨,就觉得院子里多了点什么,就四下里看。媳妇儿勤快,院子收拾得干净利索,常用的家什,固定的,经常挪动的,都有位置。苏然不费力地发现了那条蛇,蛇很粗,蜷在北屋墙根晒太阳,盘成蚊香的样子,瞪着眼,青皮,平头顶,肉鼓鼓的。苏然怕这东西,对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起腻。
苏然没有伤害它。苏然心善。在地里干活儿,见到蛇、青蛙、蜥蜴等,都不动它们,任其不紧不慢地跑掉。活得好好的,干吗要伤它呢。蚂蚱例外,这家伙吃庄稼。边干活儿边随手捉住,穿成一串,拎回家去,炸得焦黄,油汪汪的,喝上二两地瓜干子酒。
看了一会儿,进屋告诉妻子、儿子,墙根有一条大蛇,别惹它,或许有毒,也别伤它。妻子当即抖成一团,儿子欢叫一声,开门出去,看了一眼,跑回来兴奋得一跳多高。
一时相安无事。
只有妻子有些神经质,去南屋里挖喂猪用的麸子、地瓜面,用木棍挑开盖子,远远地看看,手伸下去也是犹豫、哆嗦,生怕里面伸出一个白花花的蛇脑袋。到院子里喂鸡、喂鸭,到猪圈里喂猪,也是东张西望,看了地面,看墙角,又看看树上、墙上,确信蛇没出来,才去做该做的事。那样子不像操持家务,像偷东西。
蛇隔三差五地出现,不知从哪个墙角或者屋檐上出来,只是蜷在那儿睡觉,哪儿也不去,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媳妇儿有两次央求苏然把蛇赶走:咱不伤它,让它离开就行。并且,要去买黄表纸、香火,焚香祷告让蛇自己走。苏然给拦住了:让它在这儿吧,它又没有固定的去处,来来往往的,别招惹它就行。蛇在这儿,老鼠就没了。果然没有老鼠出现,晚上就少了老鼠打架的惨叫,啃门框磨牙的“咯吱”声,也没了。
儿子放下书包,就到处找蛇。蛇呢?蛇呢?老朋友一样。有一两次,媳妇儿看到儿子蹲在地上,和蛇面对面地对视,吓得差点尿裤子。儿子却不怕,小脸激动得通红,回头喊娘:“娘,娘,蛇吃什么?”“吃鸡蛋。”儿子跑回屋拿一个鸡蛋,咕噜一下滚到蛇嘴边。大概因儿子属蛇,所以见了蛇亲。那就养着吧。
苏然养了不少鸡,还养了两头猪,每年两头。现在农村人大都不养猪了,盖新房时虽盖了猪圈,但是不养猪,用做人拉撒的厕所,舒服,安全,少了猪急不可耐的哼哼。
苏然的一百多棵红富士果树,指望着这两头猪攒粪。如今的农村,种小麦、玉米,栽果树,全靠化肥,把地喂死了,土都板结了,刨不动,而且用的化肥一年比一年多,那土地像上了毒瘾一样,离了越用越多的化肥,不长庄稼。只有苏然,一直用农家肥。
每个月一次,把熟透的农家肥刨起来,从猪圈墙上的小洞撂出去,推到果园里,堆一堆儿,用稀泥封住,闷熟,备用。很辛苦,但是果树长得好,苹果个儿大,圆润,光泽好,嘎嘣脆,卖钱又多。
两头猪长到三百斤左右,时间也到了农历的小年,该卖猪了。现在的人金贵,肉吃多了,也就有了讲究,专拣农村家养的吃,比如鸡,还有猪,都是这样,肉香,耐嚼,无激素,让人吃得放心,吃得舒坦。还有名分,一律叫笨鸡、笨猪。价格要高很多。单说那鸡,三斤左右一只,给你杀好、洗净、炖熟,端到桌上,吃得很香,很解馋。吃好了,剔着牙出来,打个饱嗝,结账的时候,单是那只鸡,要一百块出头。真是贵。但吃的人不少。
很精明的小商贩,看准了这个市场,走街串巷,挨个敲门,猪和鸡都要,贩卖到城里,挣钱很足。鸡贩子用摩托车,拿细绳绑在后座木架子上,头朝下,上面是一排鸡脚,中间是鸡翅,挲着,下面是一串鸡脑袋。猪贩子用三轮车,一次只收到三两头,也能挣到几百块。自己杀了卖肉,挣得更多。杀猪的多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走路噔噔噔,有劲儿,嗓门儿大,很豪爽。价格是要争论,到最后,三十元五十元的钱,抽出来就给。皆大欢喜。
村里人对猪贩子很尊重。他们肯出价。他们的眼特贼,瞥一眼,就喊出大差不离的斤两,知道出多少精肉,多少肥膘,多少下水,猪皮能卖多少钱,几分钟时间,估摸出这头猪到手能挣到多少票子。都成精了。但是不到要卖的时候,不让猪贩子看。咋说?有毒。啥有毒?猪贩子那俩眼。让他看一眼,不要了,太瘦,不出肉。好吧,那猪三天内只叫唤,不吃食,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膘,吓的。
他们也收病猪、死猪。一头好好的猪,活蹦乱跳的,突然就病了,蔫头耷脑的,不吃不喝。兽医也找了,村里的、镇上的,灌药,拿筷子撬开猪嘴,往里灌。打针,那针管比擀面杖还粗。忙活几天,扔上几十元,还是吐着白沫死了。猪贩子就来了,围着转一圈,喊出一个价。女人就哭出声来。猪贩子咬牙跺脚地加上几十元,抬上车,走了。白辛苦一年。
快落树叶的时候,有一天,苏然从外面喝酒回来,碰到慌慌张张的媳妇儿:“刚才有两个猪贩子来看猪,在猪圈里站了一会儿,嗷的一声跑出来,脸煞白,嘴唇哆嗦,说是有蛇,跑了。”
“谁让他们看的?”
“偷着进来的,我听到动静,他们已经在猪圈里了。”
苏然进猪圈,没见到蛇。地上一个干净纸包,打开,是白色粉末。拿到村卫生室找魏大夫,用手一捻,闻闻,说了一句话:“毒饵。慢性的,四五天就要命。”
苏然脑袋“嗡”的一下,撒丫子去找那两个猪贩子算账。
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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