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五一劳动节厂里放两天假。一大早,吴娟父亲开着摩托车来厂里接她回去,吴娟特意叫我送她到厂门口。我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让准岳父见见我,给他一个心理准备。我说你爸有没心脏病?吴娟乜着眼睛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要是让我爸听见,小心他抽你。我说没有就好,不然,他这么漂亮的女儿被我骗走了,怕他想不开啊。 准岳父长得很黑,满脸胡须,身材魁梧。后来我对吴娟说,我就搞不明白就你爸那模样是如何生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吴娟说,呸,人家任我行,长得不也胡子拉渣的,人家不也生了个任盈盈么?照这么说,我不成了令狐冲了?吴娟就低下头,红着脸,一副娇羞模样。 我向准岳父问好,他一脸严肃,完全不给未来未来女婿面子。吴娟脸色一下黑了,蹲在地上撒起娇来。准岳父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我把吴娟拉起来,我说,乖,听话,回家吧。我附着吴娟的耳朵说,晚上“老地方”见,我要给你个惊喜。吴娟这才兴冲冲地坐上她父亲的摩托车,走的时候,还不住地回过头冲我笑。 晚上没给吴娟惊喜,倒是惊吓着了。因为晚上猪总说香港老板来了,带全厂管理人员去酒店吃饭。吃完饭又去唱K。我向猪总请假,他没批,他说老板来了,不能随便就离席。一直到晚上八点,我说去上厕所,然后趁机溜了。马不停蹄地赶往“老地方”。 老地方,是家网吧,在新华书店后门口。平常放假,吴娟必须得回家一趟,回家吃顿饭,便赶来市里与我会合。我通常来得早些,便在老地方网吧等她。这次来到老地方网吧时,发现几个喝多了的青年在调戏一个女孩。碰到这种情况,我当然充当英雄救美的角色,走到近前才发现女孩是吴娟。她缩着双手,吓得眼泪直流。 我把那些醉汉推倒,拉起吴娟就跑,醉汉们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哪里追得上。原本我打算带吴娟去看电影的,可是我们到电影院时,电影已散场。我们便去了江北公园。公园里有很多人,各个角落里满是一对对情侣。我跟吴娟坐在草坪上。她半晌不说话。我问怎么了?刚才被吓着了?我向吴娟道歉。她说不是被吓着了。吴娟扑到我怀里,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外公是个茶商,我姨妈帮忙打理生意。经常有外地商人来进货。姨妈像所有的江北女孩一样,从未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有一个年青的商人,跟姨妈一见钟情。他们私订终生,但外公不同意。外公就两个女儿,她不想让女儿嫁到外地。而且江北允许娶外地媳妇,不允许嫁外地女婿。(我说,怪不得江北的土壤这么肥,原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后来姨妈跟那个外地人私奔了。外公因此气病了。一年后,姨妈挺着大肚子回家了。不知道出什么变故,她被外地人抛弃了。回家后不久,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孩子生下来,姨妈便跳河自尽了。外公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世。 这是今天我外婆告诉我的。今天回家,我跟爸妈说我有个男朋友,是个外地的。爸妈很生气,他们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外婆对我最好了,我爸妈也听外婆话,于是我便去外婆家救援。外婆便讲起这个故事。 外婆说,我姨妈死后,那个外地人来了,他说不是他抛弃姨妈的,是他家人跟姨妈处不来,他说要带走他的孩子。外婆不同意。外婆把孩子交给我妈抚养。(你家里不是就你一个么?)嗯。我问外婆,那个孩子呢?外婆说,那孩子就是我。
花杀 我真正注意到厕所对面那一片油菜花时,油菜花已经凋谢,只残留着星星点点黄色的花朵。我突然记起,我跟吴娟恋爱竟然还从未送过玫瑰花给她。那天下午,我特意请假,去市里买花。可是晚上送给吴娟时,她哭了。她说,我们分手吧。 在送花的时候,我故意当着很多人的面,我知道那样她会更开心。可是没想到,她却跟我说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什么也没说,便往宿舍跑去。她同宿舍的女工告诉我,她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记忆里,那天好像突然飘起雨。 有一天中午,我在仓库上班时,听说有人跳河了。我冲了出去,我以为是吴娟。到河边时,才知道原来是小张。小张被人救起,但还想再往河里跳。三个保安把她控制住。她渐渐失去了力气,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二天,小张和猪总神秘失踪。流言说猪总跟小张发生情感纠葛。厂里赔偿小张一笔钱,猪总也被辞退了。卫生巾升职为总经理。他跟我说,小刀,如果当初你能配合我的话,现在你就是生产部经理了。可惜啊。我用鼻孔对他笑了一下。他说,我还是可以给你机会的。我再用鼻孔对他笑了一下。 晚上下班睡不着,想去楼顶散散心。发现一个女孩子在楼顶小声哭泣。看背影,一眼便看出是吴娟。我轻轻喊了一声。吴娟转过身来,哇地一声扑到我怀里。在黑暗中,我也流出泪水。天空有清冷的月光,我们抱了很久。我说,我们私奔吧。吴娟沉默很久,说好。 我跟吴娟递上辞职书。厂里压了一个月工资,厂规说辞职必须得提前一个月交辞职书。其实我不辞职,卫生巾也会炒我鱿鱼,因为他在仓库安排了一个心腹,明里说是辅助我,其实是让他来接手我的工作。只等找个借口便炒掉我。 天气越来越热了,每天晚上,我都带一床凉席去楼顶,我跟吴娟躺在凉席上,看月亮,数星星。只是我再也没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了。后来,我打破沉默,我说,娟,我带你回老家,我带你去爬山。我说我带你去放牛,放牛可好玩了,我家牛很听话,一到山上就埋头吃草。我们就可以下棋啊打牌啊,还能从地里扯一些花生烧着吃。这样说着,她便哭了。 我抱着吴娟,吻她脸上的泪水。我像一头野兽脱掉她的睡衣,在进入她的身体时,我听见她的尖叫,疼。我忽然清醒,仰面望着褐红色的天空。吴娟爬上我的身体,她说,没事,我不怕疼的。那天晚上,吴娟前所未有的温存。她说我像个孩子,她说我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第二天,吴娟走了,没有道别。直到中午吃饭时,在食堂没发现吴娟。一打听,才知道她回家了。我向卫生巾打听吴娟家的地址。他不给。他说,就算今天吴娟不回家,我也会告诉他爸爸,叫他来接他回去。不然她跟你走了,他爸爸来厂里要人,到时我怎么办? 我一拳打在卫生巾脸上。然后保安来了,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卫生巾扣除我一个月工资,把我开除出厂。我带了几套衣服和一袋子书,离开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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