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文明的劫匪,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就把整个公交车的人全给劫了,而且他没用一点暴力,在抢劫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受到伤害。否则,那些证人(同时也是被抢劫者)不会说他是一个文明人。这事说来您不信,可就是这样。
那是上午10点,阳光很好。13路公交车的乘客们兴致很高,说说笑笑,到达小邨站,车门打开后,一个拿着蛇皮口袋的汉子跳上了车。那人30岁模样,没几根胡须,脸上没有一点儿疤痕,穿一身笔挺的西装,鼻梁上架一柄镀膜眼镜。他很斯文地向司机和售票员点头致意,然后在车后门口找了个位子坐下。
汽车启动后,胖胖的售票员拿起话筒提醒乘客:“本车下一站是西华路第5警察分局,要下车的同志请到车后门,上车的同志请买票。”
她走到了刚上车的汉子身旁:“同志,请买票。”
对售票员的提醒,汉子似乎颇感纳闷。他盯了售票员足足20秒,然后用轻蔑的口吻笑问:“买票,我?”
“嗯,请买票。”售票员扬了扬手中的那一沓车票。
“你没看出来我是干什么的吗?”汉子又笑了一下。
“请买票。”虽然对对方的身分很疑惑,售票员并没有放弃行使自己的权力。
那人第3次笑了一下,“和你一样,”他抖了拌手中的蛇皮袋子,“我也是要人给钱的,这是我的工作包。”
很显然,售票员没能清晰地理解这个比喻的含义,“你是——”
“不明白了不是?这样吧,我让你看看我是干什么的。”汉子起身把蛇皮口袋放在车中间,打开口,对售票员说:“待会儿,你也把钱包放进去。”
他冲乘客们一抱拳:“好了,各位,听我说,今儿我文明一点儿,不动粗,家伙我就不往外掏了(他拍了拍腰后面),咱们相互关照点儿。我喊您一声大叔大婶大哥大妹子,兄弟我遇到麻烦,欠人钱了,可我这几天手头有点儿紧,拿不出一毛钱来,只好麻烦大家慷慨解囊,自愿奉献爱心。您给一千我不嫌多,一毛我不嫌少,您三思而行。记着,咱们可是文明人,很多事儿我不想做,您也最好别逼我。”他向司机点头致意:“师傅,车开稳点儿,别惊着大家。”
这几句话有些长,但它清楚地向乘客们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们遇上麻烦了。这不是评书电影电视剧,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就在13路共交车上。热闹的气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些谈天说地讲古论今的乘客的脸上,笑容先是变得僵硬,仿佛是被人用力挤出来,而后完全消失,露出一张张惊愕的面孔。
一整车的惊恐的人们!
乘客们面面相觑,张大了嘴巴,呈现出一个大写的“O”,呼吸都快停止了。他们瞪大了双眼相互观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大家不用慌。我很冷静,我可以等。”汉子尽力让语气平缓些。
“大妹子,现在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吧。”汉子回头瞅了售票员一下,“我想,你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售票员惊恐地瞅了司机一眼。司机正在尽全力把车开稳。她又望了望车上的乘客,发现他们也都望着她!于是,虽然很不情愿,售票员还是很准确地把工作包放进了蛇皮袋里,然后缩回到车门口。
汉子(现在应该叫劫匪)转过身来,用刀子一样的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乘客,压迫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他只用眼光就打败了他们!
他挨个儿劫掠。
“我还是那句话,您三思,我绝不强迫。”
这些跟囚徒一样的人们把头藏在车座后面,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他们也想办法摆脱困境,却无法可想。很快,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纷纷从一个个口袋里涌出来,落进那只张大了嘴巴的蛇皮袋里——手机、胸针、项链、手镯、劳力士表……它们像是印第安人支付给西班牙人的国王赎金!蛇皮袋很快就满了,鼓鼓的,几乎要胀破。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想耍乖巧,想给自己丢下手机。可刚把手机放到屁股底下,手机就“嘀嘀嗒嗒”地响起音乐来,这把全车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劫匪本来是在第三排座旁边,他挪了过来。
“大哥,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干吗要藏呢,这让咱们面子上多不好看。您想留手机早说嘛,何必弄得这么尴尬。我说你什么好。”
那人胀红了脸,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在人们的目光中把手机关掉,放进那只蛇皮袋里。他好不憋屈,老婆打电话真不是时候!
从小邨到第5警察分局,只是10分钟的路程。汽车到站了,劫匪把袋子捆好,扛在肩膀上,伸出右手的食指,冲人们摆了两下。等车门打开,他慢慢走了下去。
车上的乘客们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这10分钟,他们感觉像是十个月,不,是十年。他们垂头丧气地坐在车上,瞪大了双眼望着前方,等到了下一站才缓过神儿来。然后,他们开始相互埋怨。
“咱们太窝囊了,这么多人,便宜了那小子。”
“刚才要是有人起头,我会跟着起来的。”
“我本来要去第5分局报案的,结果又多了一桩。”
“你看我干吗,又不是光我一个坐着!”
“你的手表还在吗?”
“我的钱都被卷走了,这下,连回去都得想法子!”
“咱们是一帮女人!”
“你们大老爷们不害臊,自个儿没辙,把气冲俺们女人发,就这点儿德性!”
“我男人要在,早把那个家伙撕了!”
他们中的一位,就是手机没藏好的那个,在终点站下车后,跑步直奔家里。到家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开门的媳妇一大嘴巴,“妈的,打他妈的电话干嘛?急着报丧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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