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方校长也喜欢吹笛子,这不就有了共同语言吗;校长还主动提出切磋,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吗。吴老师感觉调动的事儿似乎有了盼头,两口子在被窝里为此激动大半夜。
接收单位也找好了,可老校长拿死把子不放人,那架势就像吴老师调走了他这个校长当不成了似的。
既然新校长前面有话,短笛手焦急地等待着切磋。
方校长整治校风校纪,抓师风师德忙乎一阵后的一个晚上,笑吟吟地对小吴说,今晚有空,咱切磋切磋?
吴老师的妻子没有职业,在校门前摆个文具摊。玲珑世故的她告诫说,可别在校长面前朦着眼皮瞎吹啊。
那是为啥?
真是死心眼子,不是分明要与校长唱对台戏吗!他要是吹得比你好,你在他面前永远别想抬起头来。
要是吹过他,说不定校长爱惜人才,为我网开一面呢。
做梦去吧,现在哪还有这样的领导。
方校长吹笛儿的姿势很难看,脸红脖子粗的,像下蛋的母鸡,一曲《牧羊曲》,音准高低,声声都在调上,至于音色么,就不敢恭维了……不待曲终,便有哗啦啦的掌声鼓起来。吴老师特意安排学生捧场。
音乐老师夸校长吹的好。
校园里的人都说吴老师说校长吹的好。
自从会吹笛子的校长来了,他就没再碰过笛子。
一次,校长吹完一段《北国之春》,说既然是切磋,吴老师今天一定要来一段。
吴老师再三推辞不过,机械地端着沉重的笛子,感觉腹空心虚气短,手指僵硬地地捂捂放放,还是那支曾叫响市春晚的《跃马扬鞭》,不知怎的那鞭花老炸不起来。可能是受妻子“对台戏”理论的影响;也可能因为刚才母亲说女儿发烧的一个电话?您想想吔,远离亲人四十多公里的他能不焦急吗!此时,短促的断续吐音没有吐出来,那亲切熟悉的鞭花没有甩起来,他怕甩起来伤了校长。
校长开心地笑了,耳闻短笛手吹的好,今天听了……哈哈哈……
吴老师清楚今天吹的糟透啦!但他拿不准在校长面前是吹好了好呢,还是吹不好好呢?弄不懂领导是愿意他吹好好呢还是愿意他吹得不好好呢?
吴老师终于鼓足勇气,将照顾老母孩子要求调动的事说了。
校长笑吟吟地说,一根笛子八个孔,只有等玩熟了,才清楚哪个该捂哪个该放,吹出的音才和谐呀。
国庆节学校组织联欢会,吴老师的保留节目《跃马扬鞭》,换成了校长的《军港之夜》,那摇呀摇的让人摇得人昏昏欲睡,多少人在心底里渴望万马奔腾的混响中鞭花清脆的炸响……
晚会结束吴老师沮丧地回到家,望着墙壁上挂着心爱的横笛,黄铜色的笛管被汗水浸润得锃亮,如今上面蒙了一层灰尘,笛孔间一截截黑胶缠绕,看着看着,那原本笔直的笛杆怎么就弯曲了,缠绕的黑圈圈,咋看咋像一条游动的黄底黑花蛇……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调动的事没有一丝动静。
夜深了,烦躁的爱人接了女儿哭闹的电话后嘟哝起来:原来整天只知道吹呀吹,现在弄的连屁也不敢放,当心肚子蹩炸啦。话题自然又扯上了调动的事。
什么时间该捂什么时间该放?领导的话音是D调、B调,抑或是降B?连笛子演奏家也摸不准调门儿。
天空阴云低垂,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校园死一般地静寂,只有一两声喊不出名字的小虫在凄婉低鸣。
突然一声灰灰灰的嘶鸣,划破了沉闷的低空。犹如声势浩大的军阵,在雄浑声响的烘托下,军旗猎猎,战马嘶鸣,车轮滚滚……啪—一记令人振奋的鞭花在旷野甩响!
短笛手一吐为快,睁眼见熟悉的身影立在窗口。
校长吟吟一笑:明天去县城报道吧,那里才是你跃马扬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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