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坞镇有一个民间戏班,领班的叫马大唱,戏班是他爹先年在世时一手创办的,得一响名——马家戏班。 在南坞镇,只要提到马家戏班,无人不晓。就连刚上学堂的孩童,你若要问起戏班的事儿,也能给你道出个甲乙。村镇及户,不论哪家遇婚丧嫁娶,树碑修坟,老人过寿、增子添孙之类的事,无不请马家戏班来吹拉弹唱一番。当这时悲时泣、时欢时兴、时缓时促、时高时低的声音,在众多父老乡亲的围观倾听下,似乎所要展现的况味就足了,浓了。
马大唱在戏班里是“班主”,又兼吹唢呐。他吹唢呐的技艺,是跟着他爹马世鳞从小苦练出来的。
在马大唱满周岁那天,马世鳞在地上摆了一些金钱手饰、文墨书具……让马大唱“抓周儿”。终果马大唱就抓了把唢呐,马世鳞不禁一喜,以此认定了马大唱就是吃戏班这碗饭的“主儿”。
从此,在南坞镇的凤梁山下,时常会听到或是奋亢或是低沉的唢呐声,伴着晨曦与落日。寒冬雪漫,这声音就如喜人的暖阳,普照在村人的身上。酷夏署临,这声音就似清泉的水流,激淌过村人的心里。
他让这平时寂静的村镇,顿时成了一个欢腾的“大舞台”。在他眼里,一切皆是跟着这声音跳动的“舞者”。
八岁那年,马大唱便跟着他爹进了戏班,成了唢呐手。
十二岁,马大唱就已经成了戏班的“顶梁柱”,把唢呐玩转的如魔术师手里的道具——“运用之妙,存乎于心”。
十八岁那年,他爹马世鳞染病去逝。马大唱便肩挑起了父亲的事业,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少年班主”。
这日,镇长杜宝魁的三儿子娶亲迎喜,便请了马家戏班。
马家戏班到了杜镇长家里才知道,吴家戏班也在此。杜镇长是想让马家戏班和吴家戏班“对棚”,谁的技艺高,能逗乐住观众,他的赏钱就多。
马大唱深知,吴家戏班也是镇上的有名班底。尤以他们的班主吴金吹唢的技艺,是为一绝。此举的输赢不光是能得到赏钱多少的问题,更主要的是关乎到两家戏班的声誉——戏班还能否在南坞镇活下去。马大唱于是招呼班里吹笙的、鸣锣的、击钹的、拉二胡的、敲梆子的伙计,愈加卖力。
两家戏班就在镇长的院子里摆起了“擂台”。
马家戏班首先吹奏的是《百鸟朝凤》。声起,犹如千百只林鸟从院子中涌出,鸣叫着,欢腾着,舞醉着……亦各不雷同,煞是喜人。观众更是聚涌而来,围了个严实。
吴家戏班以一曲《小放牛》对奏:先是舒缓、悠柔,佛是一匹轻薄的纱绸,被微微地扯抖开;接着是欢欣、畅悦的,充满了逗趣的意境的音符冉冉升起。让人不经意间,徒增了几分喜容。观众听后,皆不住拍手称赞。
马家戏班也不敢示弱。马大唱只用唢呐簧独奏:一会儿如婴儿啼哭;一会儿似村妇嬉笑;一会儿又宛若两人斗架;一会儿便成了一对爱侣的打情骂俏……亦真难辨。
吴金则以鼻子吹唢呐,曲子仍旧不散不断。高音时,如英雄的振臂一喝,穿透了千层的云霄;低音时,如月光撒在树叶上的微妙,不落半点余音。
马大唱见此,更不敢小目了吴金。将其唢呐放在耳朵旁,用了父亲临终前赠他的绝技——“耳吹心奏”。这是用耳朵发出声波,而以心奏响的技艺。用此绝技者,必须宁神静气,把思想变成气流,通过耳朵传输到唢呐里。
马大唱命人将他的双眼用布条蒙上,并在其头上放一碗水。头顶着水,耳朵吹着唢呐。先是一声微弱的音符从唢呐中真得飘了出来,接着渐缓渐快的,曲子依然如河水般滔滔地从唢呐中流出。头顶上的碗水,竟不溢半点。
观众不禁惊呆住了,怎想到会有如此奇迹出现。只顾着听马大唱“吹”了,不敢有任何响动。
吴金脸上恼羞着,心里却燃起了一丝敬意。
自知技不如人,可是他输不起这个人。
他便命自己的女儿吴小翠站在桌子上,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扭将着身体。18岁的吴小翠,正如娇嫩的水仙花,赤裸裸地开在了桌子上。
这时的观众,洪水般全都聚集在了吴家戏班这边。他们在笑望着一朵无暇的花儿。
马大唱早就喜欢上了吴小翠。
此时,他停住了演奏,似一头受辱的狮子,从人群中快速挤上前走,用桌布包了吴小翠,如影般消失了。
自此,在南坞镇没有人再会提起马家戏班。更不知道马大唱和吴小翠两人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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