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皮肤白净,眉眼俊俏,是苇子沟李双成的独生女。 她嗓音清脆优美,放羊唱着山歌,能使羊儿驻足凝听。和玉儿住对门的柱子每次听了玉儿的歌都激动的要哭。柱子长得五大三粗,说话瓫声瓫气,干农活有一股牛劲。可玉儿从来不正眼看土里土气的柱子一眼,玉儿喜欢打量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他们口音好听,衣着干净,而且有文化,能给玉儿讲好多新鲜事。而柱子想到玉儿,却是拔心尖的高兴,他喜欢看玉儿细细的腰身和浑圆的胸脯。他知道玉儿是独苗,将来定要招上门女婿,他就将自己想象到那个毛脚女婿的位置上,整日勤快地帮玉儿家做活。
可有一年夏,春花绽放的玉儿腰姿却硬起来,被大人察觉了。那天柱子在院里纳凉,突然听见玉儿低低的哭声,忙过去看,可玉儿房门紧闭,他从门缝往里瞧,就见双成拿着溅了水的麻绳狠狠地抡在玉儿身上,玉儿的背上霎时起了红红的血梁,双成抡一下皮绳就骂“那个畜牲是谁,说呀,说出来我去告他,杀千刀的!”。玉儿咬紧牙关不吭声,双成就又抡绳,玉儿双手死死地护着肚子躲闪着,那肚子特别突出已非少女模样,柱子终于明白了,心头一震,忿忿地跑开。可听着有节奏的皮绳闷响和玉儿一声声渐弱的呻吟,柱子突然折回来,他转念间做出了一个可怕的举动,他一脚揣开门扇,“嗵”地跪在双成面前,说叔我做错了,要打你就打我吧。皮绳象雨点一样地落在柱子身上,柱子的衣服开了花,柱子的血溅满了双成的脸……
后来柱子招进玉儿家,很快做了父亲。玉儿每天早晨,总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望着冉冉升起太阳的东岭头出神,柱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知道玉儿在思念一个人。
十七年过去了,玉儿的女儿心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正读高中。有一天家里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城里人,四十岁上下,来人踏进门槛,玉儿正在锅台上忙活,来人操着外地口音叫玉儿,玉儿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昏过去。玉儿醒后,见自己躺柱子怀里,来人搓着手在床前走来走去,玉儿看着柱子,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就是心儿的爸爸,叫志杰”。柱子哆嗦了一下,志杰当年在邻村插队,他见过的,志杰个子高他一头,一个很帅的小伙子。如今细看,风采仍不减当年。而他胡子拉碴,过早地驼了背,象个小老头。他有点惭愧地放下玉儿,说自己放牛去,就脚步沉重地出了屋。
玉儿的眼泪象小溪,细细地流着,十七年的委屈,十七年的相思,十七年的苦苦期盼,怎么也倾诉不尽。志杰一句句叹息说我错了,错了,我不知有了孩子。本来要很快回来,可那年恢复高考,我不想去,却被母亲塞进考场,结果考上了……,学习的机会也实在难得。玉儿问,你现在生活怎样,志杰说有个男孩十岁,只是没了妈妈。
玉儿说如今你这样了才想起我,我有家有口却一天也没忘你。你记得那个村人批斗你的寒夜吗,他们想把你绑在村头的庙门上冻你一夜,是我装鬼吓跑了那些人,然后我把手脚冻麻木的你拖进庙里,扯开了衣襟为你取暖,这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可你回到家却全忘了。你说三天之内回来,还说将来我们结了婚一块去你城里的家看看,我问你家那里,你说在早晨太阳出来的地方,你让我和你一起看东边那个山梁那处云端,每次看你都要默默地流泪,我说你想回家,你说为了我你什么都不想,我就是你最最想要的……玉儿哭诉着这一切,夜黑得严严实实,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柱子不知去了哪里。志杰猛地将玉儿深深地拥进怀里,说婚事是母亲定下的,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不忍心违背她的意愿,留下她一个人。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装着你,我也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肯定什么全变了,但我还是想见你一面,我欠你的太多了。屋里的灯摇摇曳曳,夜很快过去了。
天亮的时候,一夜未睡的柱子打起铺盖卷要到外地打工,玉儿扯住他,说柱子我们是夫妻,你嗐跑什么,志杰是来看他女儿的。柱子看着玉儿的眼睛,他读到了玉儿眼里从未有过的光华和诚恳,才渐渐地松了口气。
志杰在玉儿家住了一星期,走时领着心儿去城里上学,他对柱子说城里条件好,他要将心儿送进大学,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玉儿如释重负,依就坐在院里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是高高的隔断远方的连绵大山,她的视线模糊了。
柱子躲在屋里,透过窗户望着身影单薄的玉儿,一串热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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