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一遍,祖爷爷就起来了,抽了袋烟,到灶间舀了瓢凉水,哗哗地洗脸。祖奶奶在床上翻了个身,“恁早又起了?”祖爷爷没理她,洗完脸,舒展舒展筋骨,顿时浑身通泰。到院子里挎上粪筐,抄起粪杈,信步走出村去。
这是祖爷爷每天例行的早课——拾粪。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平时多存些肥料,就能多打粮食。在村外绕了大半个村子,祖爷爷有点纳闷,今儿个邪了门了,往常这时候都捡了大半筐粪了,今天怎么一泡驴屎马粪也没见呢?不行,得换换手气。靠棵大树一蹲,祖爷爷摸出烟袋锅子,悠悠地点上。
一袋烟没抽完,“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隐隐传来。当时月亮还没下去,清光满地,空气中晨霭浮动,依稀已可见物。祖爷爷抬起头,不远处一匹白马正沿河堤徐徐驶来,灰蒙蒙的雾色中,马和骑士的身影灵动神骏,如剪纸般呼之欲出。祖爷爷想,有马就会有马粪,等会到路上瞧瞧。
祖爷爷垂下头,盘算今年的收成。猛然间眼前两团红光闪过,祖爷爷忙抬头,眼前的小路路空荡荡,人和马已不见踪影。祖爷爷一惊,马蹄声什么时候听不见了呢?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祖爷爷看看四周,还是什么都没有。祖爷爷想:难道是碰上狐子了?那时候衡水经常有狐狸出没,直到六三年发大水才绝迹。狐狸很狡猾,喜欢在夜里活动,它的大尾巴就是标志,走到那都火红火红的。在民间传说中,狐狸是一种神通广大的动物, 很多传说都和金银财宝有关。祖爷爷决定去看看。
挎上粪筐,祖爷爷边走边在路上瞅着。别说马粪了,马蹄印也没一个。祖爷爷在红光闪现之处拨着草。在河滩拐角草丛茂密的地方,祖爷爷忽觉杈下一空,拨开草,露出一个洞穴。洞里有三个包袱。祖爷爷的心通通直跳,向四周望望,一个人也没有。祖爷爷钻进洞,颤抖着双手把包袱打开,顿时两眼生花,包袱内全是金条、元宝、珠宝首饰。祖爷爷发了好一会呆,才想,珠宝这样放着可不行,得藏起来。祖爷爷把一个包袱放进粪筐,扯几把草盖上,急忙回家。连跑了三趟,祖爷爷才把这批珠宝弄回去。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珠宝埋了,祖爷爷才定下神来。祖爷爷细心的把挖坑的痕迹消除完,天才蒙蒙亮,祖奶奶还没起。吃过饭,祖爷爷照常下地干活去了,这事谁也没告诉。
三年后。一天,祖爷爷在门口晒太阳。一个乞丐揺揺晃晃的走了过来,刚到祖爷爷门前,乞丐一头栽到地上。祖爷爷忙把乞丐扶到床上躺下。只见乞丐脸色铁青,浑身冰冷,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祖爷爷忙升上堆火,吩咐祖奶奶快去做饭。饭做好了,乞丐一句话不说,端起碗风卷残云,把大半锅高粱米饭吃个干干净净,意犹未尽的舔舔嘴。祖爷爷问:“咱家还有多少粮食?”祖奶奶嗫嚅道:“本来有一升,现在只剩半升了。”祖爷爷咬咬牙,道:“全下锅!”祖奶奶狠了狠心,又做了大半锅高梁米饭。乞丐一口气又吃个锅底朝天,还是舔嘴唇。祖爷爷对乞丐道:“兄弟,你等会。”出去借了两个大饼回来。乞丐吃完,翻身睡了。
接连三天,乞丐吃过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祖爷爷不以为意,照样和和气气的待他。第四天吃过午饭,乞丐沉吟半晌,突然仰天大笑:“天意,果然是天意!” 祖爷爷一愣,乞丐翻身下床,大跨步出门,一声清扬激越的口哨,一匹白马如飞奔来。祖爷爷一惊,三年前的一幕清清楚楚的显现眼前。乞丐翻身上马,双手一抱拳:“在下山东响马冯二。三年前,我在晋南洗劫了一家恶霸,得到一批珠宝。路经贵地时因临时有要事要去衡水府,把珠宝藏在了一个狐狸洞内。我办完事回来,珠宝却不见了。三年来我多番打听,才知那批珠宝已为老哥所得。浮财本无主,唯有有德者居之。珠宝落入你手乃是天意。自此以后,珠宝你可以放心享用。三天来承蒙老哥照顾,在下深感厚意,今日就此别过。”说完长笑不绝,拨马扬长而去。祖奶奶又喜又气,对祖爷爷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说。”
两年内,祖爷爷买了一百亩地,盖了两所大院,花了那批珠宝的三成左右。祖爷爷又拿出两成来为乡里铺路修桥,为同宗买了五十亩公田,收入用来请塾师教本村孩子读书及赡养孤寡老人。剩下的珠宝祖爷爷换了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又藏了起来。
在祖爷爷去世前的十几年间,我们家成了落难之人的聚集之处,跑江湖的,卖艺的,逃荒的,要饭的,家里从来没断过。没盘缠的送些路费,没吃的的送些粮食,无处可去的就在祖爷爷家做工种田,工钱按时发放,一文不少。
祖爷爷去世前,两个儿子围在床前。大儿子道:“爹,剩下的那些钱放哪你该说了吧。”祖爷爷半晌无语。两个儿子紧张的盯着祖爷爷的嘴唇。良久才听祖爷爷一声长叹:“浮财无主,那本来就不是咱们的钱。你们不必找了,也找不到的。”言罢阖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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