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有一个计划生育对象户来访，局长安排让我接待处理。

　　我拿出笔记本说：说说你的情况。

　　对象户说：我叫雷惠荣，是咱县清河镇细心村人，和孔民生陈秀娥他们在一个组，你们检查到我们那去过。

　　我说：直接说你的事情吧。

　　对象户说：对不起，我给扯远了。我的事情经过是这样，一个月前，镇上搞计划生育的来到我在村口桥头上开办的小卖部，问我为啥不结扎。我说我一胎生了两个娃，按规定是上环，我已上了环，且每季度都一次不漏地复查着。他们说你以为你生个龙凤胎就很了不起，就可以不绝育了，上面来了新精神，象你这类情况的都必须结扎。我说我绝对不生了，为啥非叫我挨那刀子不可。他们说在农村生了两个娃的女人都得挨那刀子，挨了那刀子才能保证不再超生，你非扎不可。我说非扎不可了我给你扎。他们说你又不是我婆娘你给我们扎，你爱扎不扎，不扎就罚款。我说我收拾一下明天去扎，他们说明天不去扎就来拉东西了。

　　他们走后，我一直想不通，第二天跑到咱计生局来请示。可那天凑巧是星期天，没见到你们人。回去已是后晌，镇上的人又来了，他们已把我十麻袋粮食和一台新买的二十五英寸彩电装上车，在我家等着我回去。他们问我请示的结果，我说没见到人。他们说见到人也是闲的，县官不如现管。我说东西不要拉了，我这就跟你们去扎。他们说今天晚了，明天去扎吧，扎了后再把你的东西拉回来。我信了他们的话。再说他们走后，我也想通了，反正我也不准备要了，扎了也好，省得以后每季度跑去复查一回。

　　第三天，我去镇服务站做了结扎手术。出站后去退我的粮食和彩电，他们说我没按时结扎，已抵作罚款了。我说有的人违犯了政策你们不罚，我按规定的时间结了扎，凭啥罚我？他们说蛆专门朝肉里拱，谁叫你有钱哩。就这样，我东说，他们西截；我南说，他们北堵。但最终都被我问得无话可说，无理可辩，就是不给我退东西。再去他们连见也不见我了。这一个月来，我连去了七次，我的东西仍没拿到手。没办法，我只好来找咱计生局。

　　我当下就给清河镇计生办主任李呼雷打电话，证实雷惠荣上访要求解决的问题无一点虚假。我问李呼雷按政策规定应该怎么处理，李呼雷不加思索地说应该全部退还。我紧追不舍地问为什么拖到现在还不退，李呼雷吞吞吐吐地说咋说哩吗当时搞集中治理那一组是镇长亲自带的队他不好说。我说好说不好说也得给人家退不然咱咋落实政策哩。李呼雷说话是这么说哩可实际操作起来相当困难。我说怎么说就怎么做再困难也要做。李呼雷说你把话说得恁硬这人是不是和你有关系。我说肯定有关系计划生育户任何一户都与咱有关系。李呼雷说那我来领人吧。我说让她直接来找你结果给我关一个回话。李呼雷说绝对。

　　我回头对雷惠荣说说好了你拿扣压条去办手续吧。雷惠荣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后走了。

　　问题处理得怎样，李呼雷一直都没有给我关回话。我想他很可能是工作一忙给忘了，也没太在意，只要问题解决就行。谁知一周后，雷惠荣愁眉苦脸地来说粮食和电视还没给退，说镇长问她和我是啥关系，她说啥关系也不是，镇长说那退不成。我马上给李呼雷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给我关回话，他说问题没解决他没法给我关回话。我又问他为什么出尔反尔，他犹豫了一下说镇长不让给退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又给镇长打电话简要说明雷惠荣上访一事，镇长说他知道。我说知道就给退了，省得人家跑上跑下影响多不好。镇长问我啥关系，我说啥关系也没有。镇长说没关系不管她，随她跑去，跑够了再说。

　　我给局长一汇报，局长说：你亲自去一趟清河镇，面对面落实。就说是我说的。

　　我让雷惠荣留下扣压条和电话号码，回家去等消息。雷惠荣说了一些千恩万谢的话后走了。我第二天就去了清河镇，镇长说欢迎我来检查指导工作，我说我是专程来说雷惠荣上访一事的，并婉转地说了局长的态度。

　　镇长说：不说局长，说局长还齐茬不能退。就说咱弟兄们，你说句实话，到底啥关系？

　　我反问道：你说啥关系呀？

　　我咋知道呢？镇长摊开手说，有关系了我对大家都好交待，不然一个要退两个要退对象户都要退，我们以后的计划生育工作还怎么开展哩？

　　我想镇长把话说到这份上，要是我不说出点关系，雷惠荣上访的问题还真是解决不了。我只好说：肯定有关系，不然我不会专门来说这事的。

　　这就对了，镇长拍着手说，是亲戚、同学还是朋友？

　　我真不知道该从镇长提拱的答案中选哪一个，就伪装有隐私不愿别人知道的模样说：别问那么清好不好？

　　好好好，镇长说，有关系就行。弟兄们出面说话，这个人情一定要给的，立马给办。

　　我把扣压条展到镇长面前，镇长提笔签上全部退还四个字，叫来李呼雷交待说：你全权负责办理，弟兄们的事比公事重要，一定要想方设法办好。

　　镇长给李呼雷交待完后对我说：总满意吧。

　　我心想把公事当成私事才能办成真是哭笑不得，但嘴上还是说了感谢的话，不然还显得咱不懂人情世故。

　　镇长挡我吃饭，我坚决不吃，镇长坚持要让吃，李呼雷也说不吃饭就是对他们有意见。我看我脱不了身，就说：要吃行，我请你们，你们给我办了事。

　　你这样说我能理解，镇长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你主要是来办事的，事办了，你坚持要走，我只好放你走，下回来了我美美招待你，把这回的补上。至于你说请我们的话，随后到了县上再说，哪能让你在清河请我们呢？

　　镇长的话倒不一定是要我在县上请他吃饭，但却暗示我欠他一个人情。

　　回城的路上，我雷惠荣给打电话让她去拉东西。雷惠荣发现新大陆似地说她想起来了，她上初中虽和我不是一级一班，却是同一个学校，问我这算不算同学，算同学的话说感谢之类的话就见外了，但她还是要对我说一声谢谢的。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我想我真是活活见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