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上车的时候，不时有人拿眼睛扫她。女人的穿着的确有些另类。女人穿着陈旧的领口带锁的绒衣，外罩超大号男式旧制服，头发蓬乱，眼神怯生生的，好像藏着什么事怕被人窥破。此时女人怀里正抱着一个睡熟的小孩，眼睛怯怯地扫了一下四周，后排还有一个空位。女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向后蹭去。谁知一个胖女人后来居上，屁股灵活地扭动几下就把女人挤到一边，抢先将空位填得个严严实实。发酵馒头般的脸上的一对小眼睛还射出一丝不屑和挑衅的目光。这目光刺得女人的身子矮了一截，抖抖索索地退到靠门窗的冰凉的铁杠边。漂亮的女售票员充满磁性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有哪位能给这抱小孩的女士让个座吗？一连说了两遍，也不见有啥动静。车上的人大都闭着眼睛打盹，有的正盯者窗外发呆，似乎谁也没听见这甜美的声音。

　　车子到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女人的身子像一截木头那样向前倒去。女人的手臂和膝盖碰到了坚硬的铁板上，痛得皱了几下眉，咧了几下嘴。怀里的小孩或许是磕到了或许是受了惊吓，哇哇哭出声来。女人忙用手揉着他的头哄他，一边拿歉疚和不安的眼神向四周看。还好，大家都很理解和体谅她，没人拿厌恶和憎恨的眼神剜她。

　　车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广播里播出了一则寻人启事，大意是某女士在商场里走失了小孩，接着介绍了小孩的特征，希望有知情者能尽快与之联系云云。这种广播在城里几乎每天都有，大家耳朵都听出茧来，见怪不怪了。更何况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谁有这个闲心注意其他人的事。可是今天难得有位热心人把这当回事，她眼尖最早发现女人怀里的小孩跟广播里走失小孩的特征十分相似。于是这种想法就从她的身边向周围蔓延，终于整个车厢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窃窃私语，有的拿怪异的眼神看她，有的拿手比划着，有的拿手机打电话。女人显然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

　　到站了，车还没停稳，女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那些乘客也不急着走，大家很默契地将她围在中间，像网一条大鱼。女人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嘴里不知叽里咕噜地咒骂什么恶毒的话。乘客没有丝毫退缩，慢慢地缩小包围圈。女人显然穷途末路了，一只手搂紧小孩，一只手张牙舞爪地向逼近的乘客示威。小孩先是发出很大的声音，后来逐渐被嘈杂的声音淹没。

　　警察终于来了。一个在前边慢慢靠近吸引女人的注意，一个乘机在后面将她抱住。那女人气力贼大，两个警察还无法完全制服她。最后还是几个胆大的乘客上前帮忙，终于将她按倒在地，小孩也从她手里抢了出来。可是大家刚吁了一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小孩脸色铁青，小眼珠已经凸出，好像没了呼吸一般。大家忙抱着小孩向旁边不远处的一家小医院跑去。女人的情绪变得很激动，一直不停地反抗，最后还是医生给她打了两针镇静剂才安静下来。小孩因为耽误了抢救时间，终究没法醒过来。大家变得很愤怒，甚至有人要冲过去揍女人一顿。一颗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她残害了！

　　那个某女士哭喊着从外边跑进医院，看清小孩的时候，破涕为笑，瘫在地上不住地喃喃自语，谢天谢地，这不是我的儿子。

　　那这究竟是谁的孩子？当然大家都没想过这会是那女人的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娘呢！

　　警察从女人的衣兜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姓名和电话号码。警察拨通了那个号码。警察挂了电话说，事情有了些眉目，这女人是乡下来的，是个哑巴，还有些间歇性精神病，今早小孩生了病，女人就抱着他跑出来了，他的家人马上就会赶过来。现在需要做一下调查，你们谁过来作个笔录。

　　那些乘客先是沉默着，然后不知是谁开了头，接着大家像怕瘟疫传染一般，一下子走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