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市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请进”,姚其赶紧操起一支削得很利索的红蓝铅笔,装着全神贯注的样子,将身子伏到了桌上的红头文件面前。
“姚市长”,来人是市府葛副秘书长,他刚刚转身关了门,嘴里便亲亲热热地叫上了一声。
姚其知道是谁。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吱声,眼睛仍盯着面前的文件。
葛躬着身子走到了姚其的办公桌对面,用一种很动听的声音说:“市长,您恢复了原职,这真是太好了!这也是我们下边工作同志的幸福嘛!有件事,我要向您汇报一下。外经委那里有个出国计划,这次是往澳洲的。我想,是不是请令郎姚小完也一道去一趟呀?”
“不行!小完学的是医,和外经工作不搭界嘛!”,姚其仍未抬头。
“市长,北美、西欧、日本、东南亚,小完都去过了,就剩澳洲没去了。再说,过去都是这么……”,葛企图说服市长。
姚其扔下了红蓝铅笔,抬起头来,眼睛直视着葛:“过去是过去,现在就两个字——不行!”
看着葛莫明其妙的眼神和面对着自己退出办公室的步态,姚其露出了鄙视的一笑。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像葛这样的身边人,就是典型的小人嘛!姚其站起了身子,两手向上伸了一个懒腰,随即走到了办公室的窗前。他将白色轻纱做成的落地窗帘捋向一边,又打开了一扇窗子。放眼望去,城市的美景依旧。一阵轻风吹来,姚其感到格外的舒坦——惊涛骇浪已经过去了,自己仍然是这座数百万人口大都市的主宰嘛!
笃、笃笃,办公室的门又响了,这一回响得很实在。
“请进”,姚其一边朝门口望去,一边回应。
“老姚,你可回来了,回来就好,欢迎你呀!”,开门进来的人是市府的徐副市长,嗓门挺大,腰板也挺直。
姚其急忙迎了上去,老远就伸出了双手:“来、来、来,老徐,快请坐、快请坐!”
姚其一边握着徐的手、一边将客人送进了窗前的真皮沙发里。跟着便快步跑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很快拿出了一只茶叶盒:“今年的新狮峰,特级的,还没拆封呢!”
姚其打开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朝瓷质茶杯里倒上了一小撮新茶,冲上开水后便立即送到了徐的手里。
姚其回头又给自己泡上了一杯,身子刚一埋进沙发,便开了口:“老徐呀,过去,你对我提了不少有关工作、有关生活作风方面的意见,这本来就是对我的爱护。可我呢,不但听不进,反而对你耿耿于怀,甚至,还对你进行了无情的打击和排斥。现在,我全明白了,这回复职之后呀,我一定……”
徐打断了姚其的话:“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
笃、笃笃,办公室的门又响了,这一回响得有点儿鬼谲。
徐欲告辞,姚其拦住了他:“不用,对你这样的好助手,我什么事也用不着瞒你嘛!”
进来的人腋下夹着一只拎包,一脸的奸笑。笑起来,就连密布在脸上的麻点也显示着鬼谲。麻子朝姚其点了点头,又朝徐哈了哈腰。
没等麻子开口,姚其问了:“你今天又来干什么?”
“嘿、嘿!”,麻子又奸笑了两声,接着就拉开了拎包拉练。很快,他掏出了一张磁卡,双手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姚其的面前:“上次,存了一百万给夫人炒股,听说赔了。赔了就赔了呗!喏,这张卡上我又给存了一百万,给夫人继续顽。”他说这话,全然不顾徐副市长就坐在一旁。
姚其突然火了,猛地一下将自己的茶杯砸向了茶几。瓷质的茶杯破了,茶几上的玻璃面板也破了。不知是茶杯里的开水还是茶几上的玻璃划破了姚其的脚踝。姚其全然不顾,他怒不可遏地指着麻子的鼻子:“你、你、你给我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麻子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一边笑一边也指着姚其的鼻子:“这小子,又做梦了!”
“滚、滚、滚……”,姚其还在继续。
“这小子,又做梦了!”,这一回,姚其的耳朵听得很真切,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原来,说自己在做梦的,并不是麻子,而是和自己睡在同一监房的其他犯人。一摸自己的脚踝,原来并没有破,只是脚镣在自己的脚踝部磨得有点疼。
姚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陷入了无尽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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