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是我过去打工的老板,浙江人。年轻,也很帅。
小姚曾是船上的水手。他的的表哥小张在外做灯具生意,他便也跟着出来。
我原来是给小张打工的,后来小姚想要自己干,小张尽管很不高兴,但还是拿出点钱来给小姚撑起门面。我们喝了一场酒,我就划归小姚了。小张对我说,小姚不会做生意,你多操点心。开始我以为是小张说气话,但很快我就发现他说得没错,小姚不会做生意。他太实在了,这是商家大忌。商场里随便一个人,无论熟不熟,过来呱呱两句,他就给人家打进价,我说的是真正的进价,而不是多数商人所说的“进价”。或有熟人说,小姚,灯先拿走,钱随后……日后见了,连句话都没有,更别说钱。我憋不住问小姚,他总是支吾:不好意思……
自古说北方人豪爽,南方人精于算计,我看倒不如说北方人爱算小帐,南方人算的是大帐。而小姚大帐小帐都不会算。几个月下来,钱没赚到,光赊欠就两万多,搞得我每天死皮赖脸到处催债。时间一长,小姚也感到这么干不行,看我在认钱不认人这方面做的还可以,就把销售这摊子逐渐交给我。后来干脆不管了,只管跑厂家进货,有时候我们半个月也见不着他,帐本也由我一人胡乱涂鸦。小姚对我是太放心了,却不知我早已贼心萌动。
小姚的灯具,实行四包,退换修配,有顾客这这那那地找回来,一率满足。这么一来,事就多了,有配小件的就有换大件的。小件送就送了,大件可不得了,动辄一百二百!谁知道你回去怎么碰坏的?顾客也说不出什么,可就是耷拉个脑袋赖着不走。结果总是小姚抵挡不住,忍痛换掉。后来干脆来者不拒,我们开玩笑说,就差整个儿换灯了。这么一来,库房里大小残次配件越堆越多,都由我一人掌管清理,小姚从不过问。有顾客退换从帐上划掉就行了。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我把部分销售连本带利揣进自己腰包,然后把库房里的废品东拼西凑平了帐。我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我的新工作有眉目了,也就是说:我快要撤退了!
生意本来就不怎么样,再加上有我这么个大蛀虫,小姚的日子越来越紧,小老板连烟都快戒了,白净的脸上泛起了黑黑的胡须。他还是每天拉我喝酒,让我帮他出主意。我就作出胸怀世界,忧国忧民的样子高谈阔论,小姚忙说,辛苦你了,来喝酒……
我就这样没心没肺地干半年,小姚竟然没有一点觉察,他也太他妈的信任我了。
我的新工作落实了,我向小姚告别。小姚看上去挺舍不得我这个蛀虫,这使我感到很好笑。最后定了一天为我饯行。除了工资小姚又额外给了一笔奖金,他说,让你东奔西跑费心了……
这顿酒我们喝得都不少,互相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后来,我吐了,小姚和我一起蹲在卫生间边给我擦边捶背…… 小姚背着我走在深夜大街上 ,我对他说,做生意,太实在了是不行的。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记得那天夜里下了雪,大街小巷洁白无暇,很美。
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后来听说小姚干砸了,赔得一干二净。再后来又听说他做大了,成了大老板。我一直在想,小姚到底靠什么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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