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属马,42年的马。
老马手上有活儿。走线不用粉包,走出的线可以用尺杆儿搭。做老马徒弟不容易,常挨骂,有几个挺过来的,现在已自成一家。
老马点子稠。常用简单的物什干复杂的事。那年装修中控室,施工队要裁切有机塑料板,量挺大。老马把一根电炉丝拉直,叫徒弟和他拿钳子一人捏一头,通上电,红红的炉丝往板上一搭,切豆腐似的,几分钟便裁了一大沓。
老马有辆自行车,七几年的“永久”,现在还骑着,跟新的一样利索。有人说现在的自行车真好看,老马头一歪,鼻子轻哼:屁股蹶得老高,跟那啥似的。
老马的伙计老王买了辆踏板车,动不动从老马后边撵上来,也不下车,油门一轰一轰地跟老马闲扯。老马有点烦。一天老王又来了,老马说:骑一下。骑上去老王笑着说:会不?老马一加油,“噌”地走了,把老王的“慢点,慢点”扔得老远。过了一会儿,老马慢悠悠骑回来了,车把上挂着一瓶醋。不知老马啥时候学的车。
老马好酒,但不贪杯。每天下午饭呷二两,包谷酒,便宜。呷完就慢慢起身,画画儿。老马爱画马,画了几十年,没成大家。仍画。去年系统内书画赛得了个铜奖,请客一家伙花了五百八。
老马退休了。暑假带一帮五六岁的娃画画。再淘的娃在老马手上都得听话。板着脸的老马让娃有点怕,但还是愿意跟着画。家长们给了点学费,老马有点扭捏说:闲着也是闲着,这有点那啥。回头就给娃们买了纸,一人一大沓。
老马让两个儿子也画画。一个上了美院,毕业后自立门户搞广告策划,一个画了一半回厂搞电气。老马说:干啥都有讲究,走线也是门艺术。老马配的盘让年轻人看半天,红绿黄错落有致,疏密得当,得承认是艺术品。
老马退休后不常在家。几个月回来一次,下午就在球场边,逢人便递烟。人问他,就说:给人家打工,小水电,包吃住一月两千。这不设备没到,休假几天。
老马遇到麻烦了。
老马在小儿子家电脑上看到大儿子在说话,还叫他:爸。老马很吃惊,嘴张得老大。几天没和人说话。最后憋不住了,问儿子:拼音难学不?儿子说不难,你孙子都快学完了。老马说:对嘛,我就寻思,不就那几个字母嘛!
这几天球场边不见了老马递烟。
老马买了台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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