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诗曰:
八面玲珑四面光,
人前背后不一样。
一切皆因名利怪,
变红转绿没商量。
记得历史上有个人叫冯道,自号长乐老,曾经侍奉五朝、八姓、十三帝,“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为官四十多年,是中国官场历史上的一个不倒翁。许多有名的史学家对于冯道这个“痴顽老子”非常的不齿,如: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中认为冯道“不知廉耻为何物”;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说他“乃奸臣之尤”。当然,都是对他的政治道德提出批判。咱一介草民,不懂政治,不过我知道冯道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绝迹过,甚至身边也不乏其人。这似乎跟我们少数“肉食者”的用人观念有关联,他们宁用有奴性的庸才,也不愿意用无媚骨的人才。
唐港县,水网纵横,公路畅达,水陆通衢,是全国着名的鱼米之乡。因为一条唐港河穿城而过,县以河名。柳湾镇距唐港县城不过十余公里,是座千年古镇,自古商贾云集,经济繁荣,享有“唐港第一镇”的美誉。唐港税务局座落在柳湾镇中心大街与省道相接的地方,与柳湾镇镇政府隔路相望。说句心里话,镇政府一般工作人员是很羡慕税务所职工的,以前税务所逢年过节发放的东西不少,现在奖金津贴也高得很呢。
老卞,名胜龙,他是唐港县柳湾镇税务所会计,做账、出纳一肩挑。二十多年来,一直是历任领导的得力助手,享受“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待遇。不过,他为人很低调,一般不轻而容易的得罪人。
二
当年,老张坐税务所第一把交椅。老张所长是军转干部,有点军阀作风,爱带口哨子,开口闭口就是“瘟婊子养的”,税务所上下表面上大家都尊敬这老张,可说句实在话——老张刚上任那会没有几个人愿跟他亲近,特别是副所长小李更是人前背后说老张的不是。
你道为何?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啊,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因为老张没来之前,小李以副代正,实际上是税务所的一把手,实权。老实说,税务所的钱来得容易,不少,做个一把手钱用得泼岔(多得可以随心所欲)。家里来人到客、乃至置办个家什,都是所里给报销掉的。用人上也有决定权,假马日鬼是个负责人,所里几个临时工都是沾亲带故的,自己一手招进来的。家里人在一块,有事好商议,就是做个什么举手表决,人气上也不会吃亏。还有,就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家里人也不好反对。就是反对,也不会公开挑刺,顶多黑地里谈几句条儿。
当时还是小卞的老卞就是小李副所的表亲,被小李弄到税务所做了个协管员,收收钱,开开票,虽说工资不高,但蛮清闲的,还常常有人送点小礼,偶尔上上饭店,很让人羡慕的。
人们都知道,羡慕归羡慕,这活轮不到自己干,人家李所胳膊肘子朝里弯,用的全是自家的人,一般人插不上档。过去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是去卖命,外人哪有家里人那样心连心。这话当然不假。和平年代也一样,妈的,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有福,带上一屋。日鬼的,从古到今,都是一样。
这个小卞啦,也蛮神气的,知道没得他这个表哥,就没得他的今天。平时,表哥家的蔬菜全包了,反正自家田里长的,又不用花钱买;逢年过节想天法都要送点礼物,猪后座、大青鲲,都送过。他表哥家的差不多的脏活重活全包了,打煤球,买米买面,比做自家的还勤快。有时,小卞还会“全家总动员”,老少齐上阵。这个表哥李所有时候倒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样,难为小卞这个表弟了。因此,不仅常常留小卞一块喝喝酒,还常常把小卞带到外面去应酬,认认各路大人物,见见大方子。而且所里也常明的暗的无而八怪的给小卞加点补贴,因此上两家相处得那个好啊,胜似一家人。用句乡下的俗话——能合穿一条裤子。
看到小卞拿的钱比自己多,其他几个协管员也有意见,一位抱怨道:“大家都是亲戚,李所应该一视同仁,干嘛胜龙回回比我们多啊?”有位酸酸地说了:“多拿几个债外儿(钱)算什么,无而八怪的,一天到晚,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这样做孙子,我可做不惯。”另一位假装打圆场,说:“假马日鬼大家还是亲戚,稀里糊涂的,连辈分都搞不清呔,他们是表尕,表兄弟。”“哈——哈——哈——”小卞听到了,就像耳朵病噶聋掉啊,听不到一般,一如既往的跟他们打招呼,反倒弄得他们不好意思,毕竟还是亲戚嘛,觉得真的不如小卞了。再者说,说多了,李所也有意见啊。得罪了李所可不好,万一他一生气,不要你了,你去咬他屌子?
三
这个老张所长从军队转业,借着一个做宣传部副部长名叫李铭璜的战友的光,如愿地回到了家乡当上了柳湾镇税务所所长,硬生生地把个小李快要到手的正所给夺了。
小李嘴上不好说,心里恨得着了火:你不就仗着有一位硬正的战友吗?什么地方什么单位你不好去,偏偏要到我的这个税务所来?又有几个人阴阳怪气地在旁边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搞不清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站在那一边,说不准,能叫人不上火吗?
这个姓张的,上台第一天,就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税务所大小也是个单位,既然我挑起了这副担子,我就要负责任。从今天起,凡事,我说了算。一支笔!还有,这个姓张的还放出话来,要清退协管员,这不是把屁支到人的脸上放吗?小卞几个问小李怎么办,小李桌子一拍,恨恨地骂道:“骂他噶日*的,不怕,有我呢,看他怎弄?”小卞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哼哼,这回就不信这个姓张的能把我们怎么样?骂他噶日*的,他姓张的就是日天的光棍,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个屌啊。”那几个听了小李的话,又听小卞这一顿蛊惑,个个胆子壮了,对张所长不嗅不睬的,没得一点表示,甚至连招呼都懒得打,有点大事小事还是找小李汇报。
老张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瘟婊子养的,不把我老张放在眼里,岂有此理?要大刀阔斧辞退协管员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不把点颜色他小李看看,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哼哼……
小卞,你别看他说得凶,心里比谁都明白,如今这个表哥只是副的,不比以往,没得实权了,人家老张上头有人呢,靠山硬,来头不小。于是,蒙着大家,借到唐港县城办事的机会买了两条“红塔山”,晚上偷偷夹到张所长的家中。
张所长家在柳湾镇西头,三间正屋,东西厢房,独门独院,僻静。小卞敲门,进去。张所一家几口刚吃完晚饭,孩子一条腿站着,一条腿跪在长凳上,趴在桌边在做作业。老张在看电视,十四的彩电,当时在乡下算得上是个稀罕之物。张师娘收拾桌子。张所问:“小卞啊,吃过晚饭了吗?这会来有什么事吗?”小卞满脸堆笑,说:“张所,没事就不能来玩了?”张所笑起来:“能来,能来,瘟婊子养的,嘴来得的。”张师娘擦擦手,给小卞泡了茶,说:“你们谈。”就坐到孩子旁边一边看着孩子做作业,一边织毛衣。
小卞摸摸打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小心地拿出一支来递给张所长,掏出火柴,“扑哧”一擦,给张所长点上。吹熄火柴,小心地放到家神柜上的烟灰缸里,就和张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张所啊,这个电视好看,有了这东西等于天天看电影嘎。张所有些得意,吸一口烟,吐出来,说,何止是电影,天天能看到最新的新闻,比报纸快得多了。
那时候,当天的报纸只能到达县城,第二天才到乡下的邮电局,邮递员送得又不及时,第二天能看上上一天的报纸就很不错了。
“啧,啧,够是的?我还不晓得。”小卞显得很老土,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露出稀奇又羡慕的神色。
接着小卞又夸张所长的孩子长得俊俏,学习用功,将来肯定大有出息,将门虎子!“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小卞感慨万千。
谈了约莫半个小时,小卞拿出了烟,很难为情的放到桌上,说:“张所长,这……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呵呵,我走了。”张所起先不要,死活不肯收。小卞急了,说起难过话来:“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您要是不收下来,就是看不起我。难不成就因为我是个协管员临时工啊,地位低啊。你看,人一没有地位,连点儿小意思也送不出去。”
张所长挠一下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这不年不节的,你这是干什么?再者说了,我刚上任,这样不大好吧……”
小卞很难堪的样子,说:“难不成我表达一下心意还一定要逢年过节吗?哎呀……”
说罢,看着张师娘,张师娘都觉得不好意思黄了人家,也劝老张收下来,人家小卞既然带来了,诚心诚意的,你就先收下来。
老张没办法,只好收下,说:“小卞啊,下不为例!坐下来,再喝杯茶,抽根烟。”张所递给小卞一根烟,小卞连忙摇手,说,不会,不会。张所笑起来,说:“香烟是个友谊棒,点上感情不一样。”小李赶紧点上,吸一口,咳起来,却说:“倒的张所的香烟好,香!”旁边张师娘插话:“小卞啊,快点喝点茶,就不咳了。”
小卞又坐下来不失时机叙说,我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老婆身体又不太好,全指望这点工资,无论如何都请张所长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暂时把我留下来,哪怕是打打杂也好。要是把我退家去,那都让人不好意思。你张所这个人性格豪爽,做事有魄力。我虽然跟小李是表亲,其实很远的。他也就是个高中生,水平不能说没有,能力上是肯定不行,好多人对他有点看法,认为他不适合做一把手。哪像您张所长部队里锻炼的,正连长都干过好多年,管过几百号人,做事军人气魄,雷厉风行,跟着您后面做事,肯定能学不少东西。
最后跟张所长攀上了亲戚,论起了辈分,张所长应是叔叔。
“如果张叔叔您一定要我回家,我拔脚走路,开船解缆,毫无二话。如果不立马就走,你骂我三声狗日的。我就是服你,如果你把我留下来,我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你指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你叫我上东我绝不上西,你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小卞向张所长拍起了胸脯。
张所长吸一口香烟,皱起了眉头,说:“小卞哪,你们三五个人呢……”一副为难的样子。
小卞接过口来,说:“张叔叔,他们几个……唉……我还是不说吧。”
“他们几个怎呢?”张所很敏感。
小卞似乎下了狠心,说:“按道理说我不应该说,俗话说得好,屎不往外头衔。我们毕竟是有点亲戚关系,可不说又对不起你张叔。咳,在张叔面前,我就大义灭亲了。他们几个哪把你张所长放在眼里?这几天鬼弄鬼弄的,不晓得搞什么名堂呢。”
“我就知道这些瘟婊子养的都不是东西。”说完,张所长把茶杯往桌上重重的一蹾,茶洒了好多,惊得孩子直往这边看。
张师娘也生气了,说:“摔自家的茶杯还长本事的?你这个所长是吃干饭的。不给点颜色让他们望望,还要翻天的。”
“张叔,你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瘟婊子养的,说你说的怕哪个?”
“张叔啊,你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我说的,不好处啊!”
“晓得噶呔,我是呆子怕的。”
……
小卞走了,张所长对张师娘说:“小卞这个瘟婊子养的,倒是会来事,还蛮忠心的。”张师娘也说:“这个小卞,人是不错,你们所里有几个能像小卞这样活劲(灵活)?你无论如何不能把人家清退回去。这样活劲的人好用,会办事,将来说不定能帮你不少忙呢。好用的人退家去,换个差不多的人,不知深浅进退,又不懂眉头眼色,痴里木樗的,不大好开展工作啊。”张所长点点头,说:“是啊,这样神气的人,人儿精,会说话,会处世,又懂事,有点鬼才。退哪个都不能退他。这个瘟婊子养的……”张所长使劲吸了下烟,火光映得脸上红红的,眼神很复杂。
四
这天,天不太好,气压低,大家心里闷得慌。中午,张所长说:“今天中午大家就不要回家了,一起到柳湾饭店里吃一顿。”大家疑疑惑惑的,问:“真的假的?所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张所说:“没什么事,我不是刚来吗?跟大家聚聚。”说完就走了。几个协管员有种不祥的预感,问小李:“怎弄?去不去?”小李说:“去,不去作甚呢?吃饱了再说,天塌下来我撑着。走!”
下午,张所长召集大家开会,表情很严肃,讲了没有几句话,宣布:“由于所里经费紧张,协管员暂时全部清退!以后,有机会再把大家召回来!这一点,我老张向大家保证!至于小卞这小伙,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婆身体又不大好,家庭担子重,就暂时留下来,负责所里的茶水与卫生,小卞啊,你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干不好,到时候也请你走人。”那几个协管员想发作,又怕断了后路,只好忍着。把求援的目光投向小李。小李猛吸一口香烟,把含在嘴里的半截烟头使劲往地上一扔,拍着桌子跟老张吵了起来:“这些人员都是我们税务所的有功之臣,税务所能发展到今天,他们是有功劳的。再说了当初他们进所里县局里也是点头的。你凭什么要把他们退家去?”
老张也拍起了桌子,跳起来:“你个瘟婊子养的,想细头犯上?凭什么?凭我是正所长,咋的?我这么做,县局也是点了头的。你怕的眼睛定了珠,上了蓝膜子的,也不打听打听,你不是省油的灯,我就是吃素的?桌子一拍,老张就怕你了?再说,所里现在事情不多是实际情况,用不了这么多人,收税又不是刚桑打架,人多力量大。再者说了,只不过暂时让他们先回去,一等到机会,还会让他们来的。各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家都不讲话,只有小卞在点头。小李狠地说:“妈你嘎日B的,自从你来了,就跟我过不去,处处跟我过不去,你到底要干什么?大不了老子不干,今天我还就跟你弄个明白。”说罢,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眼看就砸到老张的头上了。大家都没有想到小李会这样,都愣在那儿。只见小卞似乎练家子一般,千钧一发之际,猛地窜到张所长面前,抬臂一格,咣当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身。老张也火上堂屋,脸红脖子粗,讲起了军队普通话:“咋的?干哈呢?造反噶?要死,老子陪你玩到底!妈妈的,瘟婊子养的!”
几个被清退的反倒过来拉着小李劝起来:“算了,算了,少说两句。为我们这点小事,不犯着伤了你们的感情。你们以后还要一块共事。”小李显然真急了,大声骂起来:“狗日的,今天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大家拼命拉着,强摁到椅子上,小李动弹不得,只好“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过,苦了椅子,东一搡,西一晃,椅子嘎吱嘎吱的响。
小卞湿了半身忙着给老张添茶,递烟打火,请他消消气。老张觉得今天要不是小卞个子高,替他挡了下,说不定要脑袋开花,心中有点后怕,怕小李狗日的脾气上来,控制不住,打得瘸腿跛脚的,丢人现眼,影响形象,让外人笑话,说自己工作没得方法,才来就闹得满城风雨,天翻地覆,也就借驴下坡,暂时不再说什么。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气得呼呼的,发誓一定要搬掉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五
这一天,老张从会计处拿了一些钱,说是上去开会。其实,不是开会,而是去活动,要拔掉小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一到县城,找到战友李铭璜部长,如此这般地叙说一通。李部长说,这个好办。于是,一块约了县税务局的几位领导,在唐港最有名的饭店——唐明皇大酒店要了个包间,请了大酒店的王牌领班Miss杨陪酒,边吃边汇报工作。
酒至半酣,老张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口喝干了,哑着嗓子说,感谢各位领导照顾我,安排我回家乡工作,让我能为家乡父老贡献绵薄之力。不过回去以后,好像抢了小李的风头,夺了人家的窝子,我都不过意。现在小李呢,这个瘟婊子养的,好像有点儿情绪,工作上配合得不好,我的工作开展得不够顺利。看来我老张是坏了人家的好事,请领导考虑一下……
战友李部长笑起来:“鬼啊,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弯弯绕了,不会就实话实说?就说,各位局长大人,你们看,是给我老张换一下岗位呢,还是请领导考虑一下,给小李换一下工作环境……”
Miss杨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看了李部长一眼,甜甜一笑百媚生,然后面对几位局长,嗲声嗲气地说:“来,来,来,小女子替张所长敬各位局长一杯!”说完,一仰脖子,很豪爽地干了,还把空了的酒杯向各位局长扬了扬。这时候,Miss杨腮若桃花,更添几分妩媚。大家兴致高涨起来,高声说笑,也都干了。税务局花局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Miss杨跑到他身边,用她的柔软的胸部倚着花局长,替他端起酒杯,送到花局长嘴边,花局长就势抓住她的小巧柔嫩的手,一口喝干了,大家喊:“好,豪气!”“哈哈……”花局长的手放开Miss杨的手,看到那手腕细腻、白皙,心里不知怎么想到了这两句词: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妈的,这两句是谁说的?是不是白居易?可能是李白,也有可能是韦庄,到底是谁?嗨,想起来多好,也好吟两句,妈的。
喝着喝着,花局长就有了七分酒意,眯缝着一双红红的小眼睛对Miss杨说:“小杨啊,人家都说你是杨贵妃。杨贵妃哪有你这么漂亮?看看你这手,玉葱似的,啧啧,多好看啊。今天,我要你贵妃醉酒。”Miss杨倒也大方,粲然一笑,说:“吆,花局长,贵妃不敢当。不过,既然花局长高兴,今天小女子就舍命陪君子,陪局长演一出贵妃醉酒。不过你要把人家张所长的事情放在心上。”“没事,不就是一句话吗?喝!”大家起哄,只有李部长说:“少喝一点,酒虽是个好东西,不过多喝伤身体。小杨啊,你还年轻,伤了胃不好。”花局长斜着醉眼,说:“老李想当护花使者?哈哈。”李部长不好再说什么。Miss杨一边谢谢李部长的好意,一边陪花局长喝。不过耍了滑稽,花局长次次满杯,她是来不满去不空。这餐酒个个喝得格外尽兴。Miss杨显然喝多了,李部长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一边责怪一边搀着她回房间去了。
结果,小李被调到偏僻落后的杨湾乡税务所,还是担任副所长,也算是平调。
六
小李恨老张心狠手辣,可也无可奈何,推说有病,没有及时去到职。这天,大家见张所长高兴,有人建议是不是搞个仪式送送小李所长,老张说:“也好!送就送一下。我是个直肠性子,张开喉咙望见屎,吵过就拉倒。送送他也说明咱心胸开阔。”小卞看看大家,又看看张所长,认真地说:“那不行。小李假马日鬼是我表哥,我知道他的脾气。喝过酒在桌子上他能跟张所吵起来,到时候大家反而尴尬。不送,怕的比送好。你们说,是不是?”大家一想,也是。老张赞许地看着小卞说:“哎呀,还是小卞想得周到。小李这个小子,驴脾气要改一改!以后等有了机会再说。哈哈……”
后来,办公室几个同事蒙着老张每人凑了份子,小卞也出了份子,到一家小饭店里为小李所长送行。小李很感激,老早就到了小饭店。大家都坐下,抽烟喝茶拉家常。小李感激大家,不停地分烟,分的是红塔山香烟,大家有滋有味地抽着。小李反复跟大家讲,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要说以前大家对小李一点意见不得,那是假话,不过这一会儿大家真的觉得小李是确实不错,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样的领导不错了。
眼看约定时间已到,这个小卞迟迟不来,大家急了,出纳小王忙兮兮地骑车去小卞家,家人说小卞下班没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家都抱怨小卞,你这小伙就是有事也要打个招呼才是,全不得责任感。小李说:“他肯定有点什么事扯住了,要不我们先开始。边吃边等,他跟我的关系,你们晓得的。应该很快就到的。”“那是那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没办法,大家只好开始,边吃边等,可吃到最后都没有等到小卞。大家心里都不高兴,但是今天是送小李所长的,人家是表亲,又不方便说什么。小李大概是酒喝多了,坐在桌边不肯走,说:“我就不相信我的表弟会不来,他肯定会来的。一定是有事扯住了,他会来的。当初,要不是我,他哪能进税务所?再者说了,说了你们不要多心,他小卞也得了我不少好处……”最后,大家好说歹说,连拉带推,总算把个小李劝回了家。小卞一直没有露面。
第二天,大家都埋怨小卞,到底上哪儿去了。小卞说,确实有点急事,老丈人生病了,去看看,不然肯定会去的。我的表哥我能不送吗?大家想想,也是。人家是表亲,怎样都轮不到自己说。于是,大家都不说什么了。
再后来,有人悄悄说,那天小卞去了张所长家,在张所长家吃的晚饭,脸喝得像个红皮虫儿。大家这才知道怪不得这几天张所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嗓门子总是这样高了,说话那么冲。想到是小卞,一定是这家伙告的密,大家不禁觉得小卞这人有点“叛徒”“内奸”“特务”,头脑中浮现出以前在电影中看到的浦志高这些人来……于是,大家都对小卞敬而远之。小卞呢,还是一如既往的跟大家打招呼。
七
小李所长是个狗迷,爱养狼狗。有一天,小李家的狼狗“黑背”可能是出于习惯,又到税务所游荡。以往走到小卞跟前,小卞总能变戏法一样变出个火腿肠、饼干什么的给“黑背”,这次,狗在他面前转了几圈,什么也没捞着。狗似乎不甘心,总是不肯走,大家就逗狗玩,你喊一声“黑背”,他去捋一下后背,张所问是谁家的狗,有人说,小李所长家的。张所说:“工作时间玩狗让人看到了不大像话,再说,老百姓来办事看到这样大的一条狼狗,心里也害怕。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把狗弄走。”小卞说:“好的。”于是大声对狗呵斥:“滚!”狗恋恋的,不肯走,还张口对着小卞“汪——”地叫了一声,小卞拿起桌上放的一本日历,砸了过去,说:“瘟婊子养的畜生,你家主人都走了,你还在这儿发什么狗头风?想咬我,打死你这个畜生!”狗吓得逃走了。大家都笑,不出声的笑。张所长也裂开了嘴,说:“小卞嘎,话说多了。”小卞捡起日历,点点头,看着张所长,说:“嘴快了,嘴快了。这张臭嘴要改改,一定改!”
有件事,让大家对小卞很不齿。这天,小李的爸爸来找小卞,说:“才买了万把砖头,想把厨房翻修一下,你表哥又不在家,你够能去撮个小忙?”小卞说:“哎呀,这两天还真脱不开身呢。过两天再去,够好?”大家心说:过两天,人家厨房早翻修好了,耍滑头。好你个小卞,当初奉上人家的时候,咕咕言巴巴语,人家的活计做定了,现在不奉上人家,喊你去做都推托。怎么就变得这样快的呢?真拿得出来。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人走茶凉嘎。大家心里好一阵感慨。
八
小卞不管别人对他怎样,即使有时候出纳小王这个黄毛丫头说话时咵三咵四,他对大家似乎总是一样热情。特别是对张所长更是恭顺有加。
每天早晨早早的上班,生炉子烧茶,洒水扫地,再把张所长的办公桌子擦得铬铂亮清的,用鸡毛帚子把其他办公桌掸一掸,最后帮张所长泡上半杯好茶。出纳小王问他:“小卞,你怎么不给张所长泡好一杯茶呢?”小卞笑了,有点得意的笑了:这你就外行了。泡满杯茶当然好,但不知道张所长什么时候到,万一他来晚了,茶不就冷了吗?好茶热喝,味道才香。还有半杯等张所长一到,我就加好,正好可以慢慢喝。这样子茶叶也不会烫烂了,口味好,有营养。
只要一透下闲来,就帮张所长收拾桌子,整理文件,擦拭椅子,连椅背脚下的横档子都要认真擦拭。有次,酒后,张所长四仰八叉地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着茶,拿他开玩笑,说:“小卞啊,做梦的,你天天这样擦,还把我的桌子擦坏了的。你看,漆都被你擦掉啦。瘟婊子养的。”小卞还真有急口令,面不改色,接口说:“你张所是个大财主,有的是钱,擦掉你才好买新的老板桌子。”“哈哈,哈哈哈……”大家都愉快地笑起来。张所也笑:“你个瘟婊子养的,嘴来得的。”
张所长家有个大事小事,小卞那就忙得不可开交。又要当总管,又要跑忙打杂,又不讲究吃,别人都上了席口,他也不坐,总是吃下席,最多就喝一小盅酒,吃点杂菜了事。对张所长的师娘一口一个“婶娘”,比亲侄儿叫得都甜。因此张师娘特别喜欢小卞,家里有到事,不分大小,首先就想到小卞。
一次,张所长的老父亲生病住院,是小卞在那儿服侍了一周,喂饭喂药,有时晚上还要去陪陪。开口闭口张爹长张爹短的,感动的老人逢人就夸——小卞,这小伙细作,有脑筋,人好,比我家那个麻脚小还要好。其时,小卞家的老爸身体也不好,需要人照顾。于是,就有人说起了闲话,“变色龙”,不像个song。亲生老子不服侍,所长父亲当祖宗。小卞解释:“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所里。要是张所长整天陪护在医院照看老父亲,所里的工作怎么办?至于自己家的老头子,虽然我不在他身边,但我的哥哥、弟弟会服侍好老头子的。”
张所长喊小卞办事,他不仅答应得响亮,而且办得麻利,因此,越来越得到老张所长的喜爱。这不,张所长帮他找关系转了正。后来又假惺惺地把会计老刘提拔为副所长,把个会计的窝子腾下来给小卞。大家知道,在他老张手下当副所长,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屁权没得。可人家老刘不说什么,自己也不需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再后来,小王嫁到外乡,老张说要照顾小王,把个出纳就免了。就这样,小卞做了会计,做账、出纳一肩挑。外头人都晓得,小卞是个大红人,找老刘办不了的事情,找到小卞,还有指望。
九
张所长是在东北当的兵,也许是跟当地人接触多了,爱上了东北的饮食,爱吃酸、辣、荤。酸者,泡菜;辣者,各种辣椒辣酱;荤者,洋葱大蒜,尤喜生食大蒜头。小卞跟着老张吃了一两回,觉得以前都是白活了,总对人说以前那是吃的什么,这泡菜、这生大葱、生蒜头才是人间极品,开胃,调味,杀菌。以后,每次吃饭,无论在家,还是跟着张所出去,小卞一定要带些生蒜头在身上。到得餐桌上,剥好一球,又白又胖的给张所长,黄瘦的留给自己,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有那好奇的人,看他们吃得那么美,也要来一瓣,试着咬了一口,满嘴荤气,顿时额上冒汗,咽下去,食道受了强烈刺激,胃里翻江倒海,再也不敢尝试。悄声对人说:“不得命!佩服小卞,为了讨好,不怕送命!”
小卞外出,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场逛逛,看到辣酱,不问产地,都要买一瓶,回来放到所里报销,实际上送到所长家中。甚至还托人买了几个泡菜坛子,家里有了时鲜蔬菜,什么嫩黄瓜、小丝瓜、青辣椒,立即泡上,过一段时间,就给张所长家送去一坛。张所长有时候不过意,叫小卞别送,小卞说了:“自家产的,又不用钱买,就是想让你尝个鲜!再说了,侄子送点土产给叔子,也是应该的。”张所长拿他没法,经常让小卞带回一桶茶叶什么的算是回送。当然,小卞跟以前一样,跟着所长出去应酬不少。小卞也真够意思,处处保护老张。人家敬酒,他挡;敬人家酒,他替。因此,赢得一个雅号——陪酒替身。
一次,在酒桌上,有个朋友喊他“卞所长”,小卞可生气了,劈头盖脸地骂人家,弄得一桌子的人都很尴尬。要不是老张出面制止,还不定骂到什么时候。以后,再没有人敢喊他“所长”。
张所长不愧是当兵出身,喜欢走南闯北,爱到处考察。说白了,就是公费游玩。这不,为了建成一座税务所办公楼,就南下海南,北上北京,东到广东,西去西宁,到什么地方去,老刘不带,都要带上小卞,甚至有几次还带上了小卞的老婆孩子。在老张心目中,小卞成了它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小卞的日子简直都不知道怎样安排生活。因为张所想到的,小卞想到了;张所想不到的,小卞也想到了。带着小卞就是带着个智囊团,自己就不用动脑子了。小卞混到这份儿上,别人嫉妒也没用。也有人说过闲话,传到张所得耳朵里,张所有次喝了酒,大发雷霆,说,出去考察,我们所里有人说三道四,放屁!老子轮不到你们管。我爱带谁就带谁,你管的着吗?
老张在柳湾税务所一手遮天,得罪了不少人。这一年,为说不清的五十元钱,老张跟所里的一位老职工吵得天昏地暗。于是,小李联合这个老职工上访,说老张公费旅游,贪污公款。本来想联络老刘的,老刘说:“其他事好商量,告人整人的事别拉上我!”小李只好作罢。
上访了多次,一点用没有。老张得意了,说了句过头话:“瘟婊子养的,想要告倒老子,他小李还差点斤两!老子上头有人,他告到中央,我还是我老张!他越告得凶,老张交椅坐得越稳。”
真的,以后小李又告了多次,屁用不得。似乎“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老张甚至两次被评为县优秀工作者,有一次还差点成了省劳模。
有句俗话说得好,过头饭好吃,过头话不能说。你别说,还真是的,没想到老张的那个硬正老战友李铭璜部长出事了。其实,在一般人来说,也不是事。就是在唐明皇大酒店一次宴会后,不小心睡到了王牌领班Miss杨的床上。李部长手下的一个科长知道了,指使人打了110,说在某某地方有人嫖娼。公安赶过来,拿了个现行,从马上拉了下来。一看,不得了,认得是李部长,出警的两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刚要请示,又羞又怕的Miss杨,梨花带雨,不知怎么说了这样一句,他欺负人。这句话不得了,有斤两。出警的两位没办法,只好请李部长配合一下,到局里协助调查。
好不容易说清楚了,回到家,不知为什么老婆居然知道了,一顿死骂,还吵着要离婚,一夜都不曾安生;第二天,书记又打电话找他去谈话,要他注意群众影响。这事弄得李部长觉得背透了。
后来又有人举报李部长的经济问题,居然被查实了,等着坐牢了。
你战友出事了,你就识点相不好啊,可老张偏偏变本加厉,以为别人不知道他是靠战友上台的。他又向辖区内的工商户摊派了一笔钱,让小李抓住了把柄,赖在唐港县税务局不走,结果,老张被停了职,等待调查。小李后来告诉人:他这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垂死挣扎出昏招。
也是活该有事,你老张停了就停了,好好在家呆着不好,老张仿佛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似的,到处骂小李这个瘟婊子养的。有次,喝了点酒,跌跌绊绊地到了所里,小卞似乎很忙,就没有跟他倒茶。老张不依了,说:“小卞噶,看到我停职,连茶也不倒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啊……”弄了小卞一个大红脸。小卞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说:“张所长,刚才忙了,这就给你泡去。”给他泡了茶。老张还不依不饶,又要小卞帮他擦擦桌子,小卞也头一次发了火,说:“老张,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月的报表要抓紧完成的。下次帮你擦桌子,还不行吗?”“瘟婊子养的,你喊我老张?”老张很不满。小卞也瞪起了眼,大声说:“姓张的,你才瘟婊子养的。到现在你还是这个德行?真是狗行千里要吃屎,本性难移。”两个人吵着要动手,要不是老刘几个人拉着,气极了的小卞怕的要打老张。
这天晚上,小卞去杨湾税务所找了小李,诉说了这些年饱受老张“虐待”之事,喝醉了多少次酒,挨他多少次骂,甚至有次老婆被他摸了手,也没敢说什么。说到动情处,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最后为了表明彻底跟老张决裂,拿出了老张写的几十张白条子——贪污的证据。当天夜里,小李带着小卞去了县税务局,举报老张。证据确实,老张第二天就被反贪局“双规”了。
没想到,这个老张也假,别看人前老好的像个人样,开口闭口骂人家瘟婊子养的,其实心灵蛮脆弱的,过了不到两天,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包括很多小李没有举报的,别人也许根本就不知道的。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算起来,乖乖弄的咚,将近三十万。再后来,陪着他的老战友去了句容劳改农场吃定量了。
十
老张走了,老刘暂时主持工作。老刘认为自己早晚笃定一把手,禁不住悠哉游哉起来,快活了没几天,没曾想小李上去活动频繁,居然杀了个回马枪,又调回了柳湾税务所,还扶了正。老刘悔得肠子都青了,大意失荆州啊,早该上去活动啊。好在小李所长一上任,召集大家开会,进行了分工,老刘也有了批小额条子的权,想想老张时代,二毫主都做不到,老刘心里舒坦了许多。
小李所长对那次送行和以后的一些事有些耿耿于怀,不过碍于小卞这次反张他也帮了不少忙,一下拿掉他,有点过河拆桥,怕人捣指头戳脊梁骨。所以,暂时维持现状。
这年,小李、小卞都已年过不惑,该改称老李、老卞了。
老卞多神气的人,晓得老李要干搁他,工作比以前更上紧,有事没事就上老李家玩玩,比当年上老张家去还勤繁。虽然不大帮老李家干粗活了,但是回回不空手去。有次,老李又说到送行的事,老卞哭了,哭得很伤心。要不是当初为了保住工作,绝不会那样做。说到动情处,甚至用手打了自己的一个嘴巴子……渐渐的,老卞又赢得了老李的信任。
老李所长有两好,一好养狗,二好吃糖醋排骨。老卞呢,跟着老李也学起了养狗。老李养狼狗,老卞就养狼狗;老李养京巴,老卞就养京巴。这样,两个人的共同语言是越来越多。从人话题谈到狗话题,那就谈起来没个完。狗要怎样驯养,如何跟狗搞好关系,如何培养狗的良好的卫生习惯。什么狗春天容易感冒,要多喂药。喂药也有讲究,最好把药注射到喂狗的肉里,狗肯吃下去;实在要喂药,可以把药撒到狗爱喝的酸奶里,狗不知不觉就喝下去了。反正,两个人一起就谈个没完。
老李所长爱吃糖醋排骨,老卞就会烧得好的糖醋排骨。老卞不仅会烧糖醋排骨,更是一个排骨美食家。谈到排骨,那就说起来没完。用什么油,炸多长时间,甚至面糊调得有多厚,排骨用佐料腌制多久,都有讲究。别人听了,就只有羡慕的份了,学不上。后来,老李所长都吃不惯别人烧的排骨了。只要吃到排骨,老李所长就会说:“要说烧糖醋排骨,还是老卞在行!”
社会上有些人,喜欢捣人的气门。有次,在酒桌上,一位乡里的副书记借着酒劲,半真半假地问老卞:“老卞啊,以前你不是喜欢吃蒜头这些东西的吗?现在怎么看不到你吃那些杲昃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老卞就是老卞,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蒜头是真不错,问题是我家女相老嫌我一嘴的荤气,相个嘴都不肯,喜欢吃也不能吃啊,一个男人,总要解决一下下面的问题吧,哈哈。泡菜嘛,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前段时间看了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这个泡菜吃得不好要致癌的,亚硝酸盐含量太高,没办法,总不能为了吃就不要命吧,只好放弃了。辣酱开胃,没得说,现在年龄大了,痔疮时常会复发,也不能吃了。”
“噢噢,原来如此。倒也是的。”大家觉得老卞说的是句句在理。
老李只要下去,老卞必定陪着。有一次,老卞因为去了唐港县城公出,所里到了人,老李迟迟不肯开席。找了多少借口,拖着。等到老卞一回来,才正式开始了。
大家都不明白,怎么现在老李跟当年的老张一样呢?离了他老卞就仿佛迷失了自己一样呢?
十一
一段时间,老李因为应酬太多,喝伤了胃,不知听了谁说的:“晚吃萝卜早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因此,早上天天吃生姜,晚上餐餐不离萝卜。老卞知道后,每天上班,都会带着扬州“三和”牌生姜和几把不锈钢叉,到了税务所就请大家喝茶吃生姜,当然忘不了先请老李了。大家也知道,人家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老李所长,但问题是不吃白不吃,乐得跟在后面沾光。晚上参加应酬,只要在饭店,有老卞在场,老卞一定要求老板准备好糖醋萝卜,以供老李食用。有时候,参加人家家宴,老卞也不方便说,不过老卞就是老卞,往往他的公文包里就会带着红红的小萝卜,让人出其不意。看着他俩津津有味的吃着萝卜,好多人也受到感染,也爱上了萝卜。大家都说,萝卜真是个好东西,消食化痰,调理肠胃,有减肥之功用。老不正老刘甚至说,常吃萝卜还能壮阳。不过,没有一个达到老卞那种痴迷的程度。
以至于有税务所的人到了哪家饭店吃饭,饭店里服务员都知道,一定要上一碟糖醋萝卜。
老李喝过酒后,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斗个地主。这是他在杨湾税务所时闲着无聊跟几个小青年学会的。打过两次之后,没想到老卞也好上了这一把。因此,只要有老李老卞在场,大家其他的东西都不会玩,也不可能玩,就斗地主了。这老卞就像老李的保护神,只要有老卞在场,老李就不会输。只要有老卞在场,老李就能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有人说老卞偷偷报牌给老李,老卞高声喊冤:“不可能,我报牌给他,我自己不也输了?哪个的钱嫌多?我犯了羊角风,有钱没处去?与其这样,我不会直接送礼把我家老大哥?再者说了,你们都在现场,谁有看到我说过什么。”大家一想,也是,还真不曾听到老卞说过什么,抓耳挠腮也不能算作弊呀。
自从老李回到柳湾担任税务所长,老卞就改称老李为老大哥了。不再像以前称之为表哥。
这天,老李喝了酒,其实也不多,就二三两。要是多了,大家也不肯让他开车啊。老李开着所里刚买的“桑塔纳”轿车去唐港县城办事,路上大家还在提醒他慢一点儿,转眼到了县城了,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曾想,这时候出事了。在县城名人大道上,车撞上了一位老人。要是撞上了一般的老人也就罢了,也就是赔几个钱就可以了事了,偏偏撞上了县交通局的王副局长的二岳丈。老人家是县商业联社的老职工,别无所长,就是书法了得,县上好多单位的招牌都是老人家的手迹,是家里的一棵摇钱树。现在把人家摇钱树放倒了,损失不可估量。因此,老李所长请了多少人,讲了多少好话,答应赔钱,没得用。人家不仅要赔钱,而且要追究刑事责任。因为老李所长酒后驾车。
当年的老张保外就医,听到了这个消息,不啻茫茫黑夜见到了一线曙光。找了几个人,加紧了控告老李的不赦罪行。
老李带着老卞求爷爷告奶奶,请客、送礼、赔钱,花光了这么多年来的所有积蓄,甚至还举了债,才总算摆平了这事。还好,钱不是借的外人的,都是家里亲戚朋友的。老卞也借了两千块给他。老李呢,所长当然是做不成了,值得庆幸的是保住了公职,将来老了还能有份退休金。
十二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老李下了台,几个人抢着坐这把宝座,连老刘都有了实际行动。老卞的婆娘也劝老卞,你跟花局长熟,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做所长。老卞嗔她:“倒的是头发长见识短,教的曲儿唱不上。我要做这个所长作甚呢?我当会计蛮好的。我这是吃酒不担过的差事,你懂什呢?”
老卞分析,老刘这次碗里抓菱,十拿九稳。于是,帮着老刘出谋划策,疏通关系。上县城,下饭馆,搞材料,做几个竞争对手的小报告。搞得老刘的政敌之一的小钱背后发狠:只要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卞卸掉。几个竞争者找门路,拉关系,在局长面前泼对方的臭水。花局长他们商议:老刘人是蛮好,就是脾气软榻,太精涩,没有个性,缺少魄力,干不了;小钱呢,热情是有,经验不足,资历不深,难以服众,就怕到时候捅娄子,给局里带来麻烦……最后,尘埃落定,由以前做出纳的小王现在该称老王的女士担任所长,征求意见时,老刘、小钱都没意见,也真是应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成语。这天上掉馅饼,老王想推都推不掉,只好先干起来。
说句实在话,老王最讨厌老卞这样的人,谁当一把手,就做谁家的狗。人前说人话,背后说鬼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成天一副马屁相,一天到晚挑拨离间的,曾经总是咵三咵四地说老卞。
这天,老王吃完早饭,收拾收拾,提上漂亮的坤包,准备上班。心里想,迟早要拿老卞开刀,弘扬正气,清水都是让这样的小人搞浑掉的。正想着,忽听得门外有人喊:“王所长,早啊。”转头一瞧,呸,原来是老卞的婆娘。这婆娘可比以前白胖了许多,脸像个向日葵饼子,腰像个柏油筒子,难看死了。倒是两个大奶子,让王所长有点羡慕。看看自己,瘪塌塌的,肉大概都长到屁股大腿上去了。
这老卞的婆娘也是熟人,不好不理。于是,打起招呼,请进门,坐到刚买的真皮沙发上,两个人就聊开了。坐到这沙发上,老王就有些自得,现在社会上的这些商人奸得凶呢,听说老王做了税务所长,买沙发时,那个老板没有等老王还价,自己就说了个价格,便宜的真让人觉得听错了,还给亲自送上门来。
也没有聊多久,老卞的婆娘口袋中的手机响了,接到一个电话,匆匆走了。老王刚想走,忽然看到沙发上一个信封。打开,呵,两千块!还有一封信,是老卞写的,说的是——我晓得,你王所长瞧不起我,怪我整天一副奴才相。其实,哪个愿意当孙子?不得办法,那些人逼着你,你不处处小心,混不下去。当然,事事谨慎了,人又瞧不起。我觉得,你老王做了所长,一定跟他们不一样,因此,从今天起,我不做孙子了。哪怕你撤了我的职,拿了我的会计。从今天起,我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个真正的人。
老王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心道:给我戴高帽子,灌迷魂汤呢,门儿都没有,奴才命,自作自受。我还就不吃你这一套,真要做掉你。再一想,也是,这些年他老卞混得也不易啊,伺候你服侍他的,闻臭屁受搪脸,心中甚至有了一丝同情:这些年,也真难为他了。于是,叹一口气,暂时打消了要做掉老卞的念头。至于那两千元,老王想,今天就想办法退给老卞,也好让他断了这份心,不要以为个个都像老张一样贪婪。
老李因为车祸这档子事,心灰意冷,上班不正常。大家也能理解他,花了钱,丢了官,心里苦啊。可老王不管这些,她说:“一码归一码,个人感情不能影响工作。”弄得老李很不愉快。
老王处处顶真,工作讲原则,老刘有时候想做个把人情都被回绝,老刘对老王也有了意见。渐渐的,大家觉得在老王手下工作没得意思,别的不谈,上饭店的次数都比以前少多了。
老卞呢,跟大家不同,总是积极支持老王的工作。不仅如此,私下里还常常做劝解工作:谁当家谁做主。不要跟人家女同志过不去。再说,税务所业绩上去了,大家脸上也有光,少吃几顿算什么?吃一年不过就长了一岁。经常在饭店里吃大鱼大肉,容易得“三高”呢。现在,大家的收入也高,家里吃得也不差,多跟家里人在一块儿吃饭,还能增进亲情呢。我家女儿以前总是跟我不冷不热的,现在好得多了。有人把老卞的这些话传到老王的耳朵里,老王很感激,渐渐的,改变了对老卞的看法,也慢慢打消了做掉老卞的念头。
老王爱养花,老卞也渐渐对养花有了兴趣。买养花的书籍,有事没事到市场上转转,看到好的花木就毫不迟疑地买下来,一般买两盆,都要先带到办公室去。要是老王说好的话,无论如何都要送一盆给老王。有时候,有那价廉物美的花儿,如文竹、杜鹃,老卞会买上十盆八盆的,你一盆,他一盆的,像个傻疯子一样送给办公室的同事。偶尔谈谈花经,像个专家似的。大家不能不佩服老卞,人才啊。
老王干了两年,讲原则,凭良心,业绩是不错,就是上下得罪的人不少,于是萌生了退意,主动向县局打了辞职报告。
报告还没有送上去,老刘和小钱就活动开了。
这次,老卞决定把宝压在小钱身上。
作者;张小平 江苏省兴化市顾庄小学 邮编:225724 电话:1377577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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