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河是某局科室的一名科长,副局级,是在上一任局长手里提拨上来的。上任局长只呆了三年就调走了,新又调来一位局长,听说很是公正廉明。俗说话“新官上任三把火”,每个单位新一把手上来,都要闹点动静出来,这样才能显示他是有权的,是有权可使的。当然也许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可以乘机大捞一把。不过听说新来的这位局长大人,是个一介不取之人:不认人情、不讲面子、不收礼、不答应请吃饭。
这不王二河的担心真的应验了,才过了一年的安稳日子,就听内部传来消息,说新局长摸索了一年情况,年后就要开始人事大调整了,还听说有好几个科室干部要拿下。这消息在局里一传开,顿时整个局里像煮沸的一锅汤,翻腾开来。王二河对这种消息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离过年只有二个半月时间,他心里很着急,不由得对自己这一年来的工作成绩和这四年来当科长的经历做了个总结分析:这一年来,论工作,他没做出什么重大的成绩,不光是这一年没有,他当上科长以来都没有很明显的让下属能信得服的,让上司能看得见的“丰功伟绩”。不过好在他这人还是很和蔼可亲的,见谁都一脸笑,只是在上级面前笑的时间长点,在下属面前笑的时间短点;在上级面前笑的真点,在下属面前笑得假点。也好在他这个人是很有处世之道的,知道对上级的事不闻不问,对下属的事得过且过,他从不参加对上级好坏的评论,也从不指责下属处事的对错。他自问,上级们还是很得意他的,觉得他放在身边很安全;下属们也是很喜欢他的,觉得在他手下做事安闲没压力。不过要是论工作能力,王二河心知肚明,他不是当官的料,他没有工作能力,这点没有谁比他自已更清楚自己的,有时他对他自己的“能力”都感到惭愧。可谁不想当官呢?现如今找关系,跑路子,拿钱买着做官的人又有多少啊,他们当上了官,不断工作没做好,还尽惹事:什么大吃大喝,什么找小情人,什么用公款旅游,什么虚报公费等等。王二河虽说工作上也没什么成绩,可他不惹事啊,他知道只有自己稳,自己的官才稳;只有自己不惹事,自己的官位才不出事。再说了,这几年的当官经历让王二河深有感触——中国的官太好当了。当官的比当员工的要舒服得多,有事员工上,当官的只带带队、吧哒吧哒嘴就行了。如果工作完成了,这功当然少不了当官的;如果工作没完成,挨批的就是员工们了,是员工们没有努力,没把工作做好。而当官的,大不了在汇报的时候多自责多自怨自艾,也就过去了。再大不了,落个公开批评,换个岗位接着当官。这些年王二河就是本着这条当官妙方,一直当得有惊无险,也当得心安理得,更当得有点上瘾了。想到这里,王二河心里又松开了不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个百毒不浸的新一把手,会不会在用人上也百毒不浸啊——只重才,不重人。要是重人,他王二河到是不成问题,可如果要是只重才……那可不有点麻烦了。
王二河心里有如倒江的水,狂奔乱翻起来。他想要是这官当不成了,给拿下了,他这脸可往那儿放?要是这官给拿下了,他可怎么面对以前的亲戚朋友同学,还那有脸再回老家去炫耀;这官要拿下来了,可怎么向老婆孩子子交待;这官要拿下来了,以后可怎么在现在的属下面前抬起头?这可不同于退休,他离退休还远着呢。关键的一点是,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他已经习惯了:出门有人陪,下乡有专车,吃饭上馆子,出门有车子,走访还有票子。他已经习惯了:熟人见了直握手,朋友见了直点头,下属见了直哈腰,亲戚见了直搓手的恭维样。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王科长王科短的叫他了,他喜欢这称呼,听起来简值是一种享受,他越来越感到离不开“王科”这两字,一天没听心里就堵得慌。
王二河坐在办公室想,回到家里想,躺在床上想,蹲在厕所也想,他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这官不被拿下。这天他终于坐在马桶上拿定了注意:还是用对付上届一把的手的老方法——打“陀”子(湖北方言:行贿)。这注意一定下,他马上就行动了。先提两瓶最好的酒,加上两条最贵的烟,一共也就二千来块钱吧。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套上一黑包装袋就送到新任局长家去了。让王二河狂喜的就是——新任局长把东西收下了。王二河从出局长门到走进自己家门一直都是轻哼着“今个真高兴啊今个真高兴……”回到家里和老婆一起沉浸在局长收了礼的喜悦之中。老婆以为;局长把东西收下了,就说明王二河的官保有望了,要不是不会收东西的。经老婆这一分析,王二河就乐得更加睡不着觉了,一直瞪着眼做着美梦,甚至还想,说不定还可以提一提呢。
第二天上班,满脸喜色的王二河被新局长叫到了办公室。新局长指着墙角一个很精美图案的布手提袋说:“老王,这是你昨天落在我家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你拿去吧。”王二河一听就明白了,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着心里也冷一阵寒一阵。看来这局长还真不是好惹的主。王二河这么想着,也在心里揣测着:难道昨晚的美梦白做了?难道我这官当不长了?
一个上午,王二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到家里,他把这事对老婆一说,老婆像评论专家一样发表了她的评论:“我看这礼是送少了,要不这样,这东西我们不送了,改送钱。”王二河一听这注意好,可送多少呢?“专家”老婆说:“送5000(是王二河工资的二倍多)。这陀子,要就不打,要打就得把他打晕了。只要他一晕,这事就好办了。”王二河简值觉得老婆就是他的智慧树,这注意可出得太好了。这事说了就得办,宜快不宜迟。不过他们夫妻一至认为,这次不能再这么直白的送礼了,要含蓄点。作为收礼方,还是要给他们顾点面子嘛,必竞这是件让人脸红的事。
下午王二河老婆就上街买了三十个土鸡蛋,用信封封好5000元钱,放在布购物袋下面,上面再放上土鸡蛋,提上就往新局长家去了。王二河老婆谎称这土鸡蛋是农村亲戚捎来的,送点给新局长孩子吃。新局长老婆收下了。这回,钱虽说送出去了,可王二河夫妻俩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完全没有第一次送礼的高兴劲。王二河心里犯嘀咕:如果他们发现这里有这么多钱,他们会怎么办呢?会接收吗?会不会还像上次……王二河有点怕了,怕这钱再被退回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新局长那边没动静,可这没动静倒让王二河坐卧不安起来,每天如坐针毡,彻夜不眠。这天,王二河心神不定的下班回家,老婆递给他一个精美巧克力盒子说:“钱,让新局老婆送回来了。”王二河一听,精神有点崩溃了:完了,这事泡汤了,钱也不收,看来这官真要没了。
离过年只差二个月了,可对于王二河来说,一天就像是一年。他心里反复翻腾着,脑袋里好一阵坏一阵的想着,想着当官的好,不当官的坏;想着有权的好,没权的坏。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刚一迷糊就做噩梦,梦见自己的科长被拿了,还梦见从此后就没人再叫“王科”了。就这样王二河白天晃惚,晚上失眠,糊思乱想,提心掉胆。
一个月后,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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