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被打了！这个消息以瘟疫的速度在学校传播开来。穆小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教室里，几分钟的时间，他在厕所边堵住了文文：

　　“谁干的？”

　　“没谁。”文文一脸漠然，转身时像被风带走的叶子。

　　“文文！”穆小军气急败坏，可文文不想说的事情，谁能耗开她的嘴呢？

　　文文从小就在亲戚家流浪，６岁那年，班上小朋友欺负她，她抓着那人的头向下磕去，鲜血顿时染红了桌面，教室一片哭喊声，文文依然不肯松手，直到老师赶来硬将她拉开。从此，无人敢再欺负文文。

　　穆小军把聂桐打了。校园里又是一阵热议。聂桐伤得不轻，被送进了医院。无数的人去看他，同学，老师，甚至校长也去了。满屋子的鲜花，一群人围在床边问候着，像问候一位战斗英雄。

　　聂桐确实是学校的英雄。常盘高中不大，属于市重点，收的多是本地学生。学校每年能有５０个左右的学生上重本，但大都是二流学校。聂桐从小成绩优异，本来是可以进省重点的，不知道为什么落榜，进了常盘高中。在各大高中的联考中，聂桐总是将第一牢牢抓在手里，彻底给常盘高中挣了脸面。大家都说他肯定能上北大，清华。每个人都将他捧在手心里。

　　文文在病房外远远的看着，看不见聂桐受伤的样子，却看见了人群中耀眼的黄萌萌，像一朵黄色的玫瑰，鲜艳的能闪了所有人的眼。文文想起了昨天晚自习的事。

　　黄萌萌在讲台上带领同学诵读单词。文文在下面做梦。

　　“文文，你在干什么？”

　　黄萌萌刺耳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文文有些迷糊。

　　“文文！我说你在干什么？”

　　声音更刺耳了，文文斜了黄萌萌一眼，支起胳膊，打开课本。

　　“你什么意思？”

　　黄萌萌走下讲台，站到文文身边。

　　“你什么态度？站起来！”

　　文文懒懒的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她。那眼神像根针一样刺进了黄萌萌心里。

　　“啪”的一声，猝不及防，五个手指印清晰的出现在文文脸上。

　　“文文。”一闪神的时间，文文本应落在黄萌萌脸上的手落在了聂桐的手上。

　　“放手。”

　　“文文。”

　　“放手！”

　　“文文。”

　　聂桐是在向她哀求吗？为了黄萌萌，那个刚转来的像玫瑰一样的女生？文文听到水凝成冰的声音。甩开聂桐，大步走出教室，文文一点都不伤心，只是心像空了一个大洞，无尽的东西被吸了进去，却怎么也填不满。她想，黄萌萌现在肯定很高兴吧。是啊，王子总是公主的，关别人什么事呢？

　　文文还是去找了聂桐，黄昏的时候。太阳表面像结了一层冰，惨黄惨黄的。去的时候黄萌萌在，文文只说了一句话，穆小军不能被开除。转身想，一切都结束了。

　　聂桐的一只腿吊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文文的背影，单薄而坚挺，像她的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第一次见到文文是在一条小巷子里，她刚和两个混混打完架。嘴角有血，一只眼睛乌紫，胳膊上也有几道血痕，旁边的女生唯唯诺诺的道着谢。

　　公园的长椅上，文文斜坐着，身上的伤没有处理，直愣愣的看着远方，像一具雕塑，已经摆放了上万年的时光。

　　“你是女版佐罗吗？”聂桐坐在文文身边，不是故意跟踪，只是刚好碰上而已。

　　“你手上有伤。”拿出纸巾，自然地帮她擦着伤口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好像慢慢绽开的勿忘我。

　　那段时间，聂桐常常去找文文，帮她补习功课。文文也不拒绝，心里一点点柔和起来。大出所有人的意外，文文考上了常盘高中，所有人都觉得她初中毕业后，应该成为让警察头疼的街头女混混。

　　枯燥无味的课堂总让文文恹恹欲睡。聂桐还是常常帮文文补课，直到黄萌萌出现。

　　黄萌萌是随着她爸爸工作调动转来学校的，她爸爸是常盘市公安局局长。黄萌萌长的很漂亮，将马尾高高的扎到头上，随着她的骄傲左右摇摆。黄萌萌霸占了学校成绩的第二名。她喜欢向聂桐请教，她是公主，只有聂桐才能与她匹配。

　　最终，穆小军被记大过处分。

　　文文和穆小军坐在篮球架上，四只脚随风摆荡，

　　“对不起”空洞的声音，像是经过了千万年的传递，已经没有了感情。

　　“谁让你是我兄弟呢？”疲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无奈。

　　“他不会帮我补课了。”

　　“哦”

　　“我想拿第一名。”

　　“好。”

　　“你跟我一起拿第一名吧。”

　　“第一名只有一个。”

　　“那我拿第一名，你拿第二名。”

　　“好。”

　　“我没有开玩笑，穆小军，我要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穆小军习惯于听从文文。从小学被文文从水里救起时就注定了。她要他去打架，他就去打架。她要他好好学习，他就好好学习。没有理由，不问原因。

　　文文搬出女生寝室了，依然坐在最后一排，上课却不再打瞌睡了。她常常看着聂桐和黄萌萌的背影，心里的空洞在一点一点的被填满。

　　学校谣言四起，文文和穆小军同居了。他们一起在校外租了房子，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一起吃饭。班主任找文文谈话：

　　“你跟穆小军怎么回事？”

　　……

　　“你说你还要不要脸啊，才多大就跟男生同居？”

　　“你有证据吗？”

　　“你还要证据，你们俩是不是住一起了？”

　　“你看见我们上床了吗？”

　　“你！”班主任将手上的书重重摔下，脸被堵得煞白。

　　“如果你没证据，我就先走了。等你有证据了再来找我吧。”

　　走出办公室，文文碰到了等在门外的聂桐，

　　“文文。”

　　他眼底的担心让文文觉得好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很开心，整栋楼都在跟着颤抖。

　　月考成绩出来了，第一，第二依然是聂桐和黄萌萌，只是第九名是文文，第十一名是穆小军。全校一片哗然，有震惊的，有佩服的，更多的是怀疑。教导主任亲自找上门来，明里暗里问他们是不是作弊。

　　文文低头玩着手上的红绳，你有证据吗？

　　接下来的三次月考，文文分别获得了第八，第二，第二的成绩，也就是说，骄傲的黄萌萌被取代了。黄萌萌涨红了脸，在爸爸面前痛斥那个抢了她位置的女生是多么的无耻，下流，没教养，打架，同居，作弊。爸爸说，用不着和这种没家教的人计较。

　　高考临近，学校召集高三学生家长开了一个动员会。本来是没有文文什么事的，可学校硬要拿她当成典范进行推广，要求她上台讲话。

　　文文在台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大眼浓眉，十分正气。呵呵，还是看到他了。文文在心里有一丝怨恨，可马上又抹平了，那个人，今生与她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爸爸，你看，前面那个女生，就是她。”

　　“那个？”

　　“穿蓝衣服的，刚才在台上做汇报的那个。”

　　“恩，看到了。”

　　“听说是私生子，难怪那么没家教。”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私生子，多么轻佻的三个字，却是文文这辈子最沉重的负担。许久不曾听人这么说了，文文都快忘了，可当尘封的伤口再次被人揭开，那种痛瞬间侵入骨髓。

　　“怎么，你就是私生……”

　　还没说完，黄萌萌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清脆响亮，引起不少家长注目。文文的手心火辣辣的疼，从来没对女生下过这么重的手，黄萌萌是倒霉还是幸运？

　　“萌萌！”黄国平一把将萌萌揽在怀里，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眼睛里快喷出火来，这个女生，胆子太大了！

　　穆小军紧紧的将文文掩在身后，黄国平这种人不是文文惹得起的。隔着穆小军，文文看着那个男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心里充满快感。

　　“黄叔叔，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聂桐担忧的看着文文，她还是打回来了。或许，当初就不应该阻止她。

　　“聂桐，你让开。你爸爸呢？让他出来！”或许是急疯了，黄国平忘了文文是私生子，她没有爸爸。

　　“我妈妈叫文静，我叫文文，爸爸。”报复的藤蔓沿着文文的心紧紧的缠了一圈，那个空洞终于填满了，她知道爸爸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黄国平，完了。哈哈，一抹笑不经意在嘴角展开，开出血红的花，四处蔓延。

　　文文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收场的，她只记得黄国平的脸，震惊，愤恨，恶毒。哈哈哈哈哈，妈妈，你看见了吗？妈妈，你看见了吗？那个你爱的男人，那个你爱的男人啊。

　　“文文”

　　“穆小军，黄国平是我爸爸。”

　　“我知道。”

　　“我和黄萌萌是姐妹，从她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我看了她的档案。”

　　“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打了你。她错在先。”

　　“不是，我是故意刺激她打我的。”

　　“文文”

　　“我想报复，从一看见她就想。”

　　“文文，别想了，睡吧。”

　　“她抢了黄国平，还抢了聂桐，所以我要报复她。”

　　“文文，你知道吗？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喜欢你，喜欢到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你真傻。”文文笑了，笑到了眼睛里。

　　“你不傻吗？把所有的事情都抗下来。也不辩解，只是把所有的错都归到自己身上。”

　　“我害死了妈妈。”

　　“文文，哭吧，哭了就好了。”

　　“穆小军，抱抱我，今晚陪我睡，好吗？”

　　“好。”

　　“我们一起考复旦吧。”

　　“好，我们一起考复旦。

　　又梦到妈妈了，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那么漂亮。她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越走越远，文文，要好好照顾自己，找个爱你的男人。

　　妈妈，你找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