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几株梨花开了,大院里一股淡淡清悠的香。朱玉摘了几枝来,插到花瓶里,满屋就散开了香气。望着那大大洁白的花瓣,除了那句甚嚣尘上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外,不禁想起方南来。方南正是如梨花一样芳洁的女子,却在“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时候如一朵梨花般永远地飘落了。
我跟朱玉、方南是大学同学,朱玉跟方南是极好的姐妹。在人与人形同陌路而匆匆擦面的偌大校园里,能够结识朱玉和方南,只能归之于缘或者冥冥中有注定了。
那是2006年的年末,期末考已经拉开帷幕,但凡大学生都非常重视这段时间的考试,因为考试关系着能否拿到学分,能否拿到学分又直接关系到能否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此时的校园,人人自危、处处紧张。一贯奉行“闲云野鹤”生活的我,照例是在开考前十分钟步入考场,随便找一空位,匆匆填完卷子,签名一交了事。
这天要到5号教学楼考马哲,走到教学楼前,却没有了以往的宁静,一群人围在过道里喧哗着。好奇的我拔开人群,走了过去,只见一个一袭紫衣的女孩,蹲在地下,慌张焦急地看向四周的人群,一个白衣女孩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想是数秒前刚发生,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好事而热情的我,一把抱起白衣的女孩就往校医院跑去。当时,心底里混合着激动、高兴、英雄救美之类的想法。后来,我知道了,慌张的女孩叫朱玉,晕倒的女孩叫方南。
朱玉告诉我,方南有特别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已做过昂贵异常的心脏搭桥手术,可还是会经常遇到晕厥的情况。来这所北方著名的大学时,方南已跟学校签定了合同,如果方南发生任何意外,学校不负责任。朱玉还说:如果方南晕厥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抢救,会有生命危险。朱玉跟方南是同舍,关系亲密,自然而然担负起照顾方南的责任。
方南是那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样的女子,让人很难过目忘记。一旁的朱玉,虽然亭亭玉立,却黯然了不少。方南对我很是感谢。朱玉说:这样的感激,基本上每个月都有一次。我问:那些被感谢过的男生们呢?朱玉说:当他们知道方南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后,都匆匆离开了。我一时怔在当场,这就是跟方南朱玉的结识。
再后来的情节平淡无奇,我们竟然是中文系同一个专业的,只是邻班。于是,去上课、去自习、去晚课、去图书馆机房,回宿舍区、到餐厅吃饭,等等,大学里那些琐碎而又重复的事情,我们坚实地成为了“三个火枪手”,只不过仅有一个男火枪手而已。
不曾想的是,我爱上了方南,今日想来:我说不清,到底是爱方南多一点,还是爱朱玉多一点,这合乎日久生情的说法吧!相处久了,男女就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情绪,等到你发现、抓住这种情绪时,它就成了爱情。
在2007年那个茫长的暑假里,我给方南发了很多短信、打了许多电话;当然,也会时常跟朱玉联系,因为我们是“三个火枪手”。暑假尾声的半个月,我们基本上没再联系,一是处理一下暑假里累积的事情,二是马上要开学了,可以重聚了。我跟方南、朱玉相隔了一座太行山,她们却能时常相聚。
我深刻地记得:在校园广场的那次,广场喷泉两旁一株又一株的梨花开了,整个广场弥茫在淡淡悠长的清香里,大朵大朵的梨花盛开着、飘散着。一袭白裙的方南在梨花雨里旋转,朱玉跟着方南。我在长条椅上坐着喊:方南、方南……小心些、小心些……朱玉对着我笑,方南的笑颜,绽放成了风中一朵洁白的梨花。我暗暗下定决心:暑假过后,要向方南表白。
可当我兴冲冲来到校园广场时,那里却只有朱玉和满地、满树飘飞的黄红色梨叶,熟透的梨子,不知早已实落谁家!朱玉哭成了一朵带雨梨花,她说:方南是在睡觉的时候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就在睡梦中永远地去了。
我的心“咣当”一声,失落、痛苦、遗憾、心酸……种种的情绪都深深地落到了心底,让我猛然陷入一种忧郁至极的境地。我抱着朱玉,哭成了一团,过路的行人,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我们。那样深切的忧伤,没有一场痛哭,是根本无法化解一丝一毫的。
朱玉说,方南走了,我们两个就是行单只影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去上课、去自习、去晚课、去图书馆机房,回宿舍区、到餐厅吃饭,等等,大学里那些琐碎而又重复的事情,我们都无所适从,两个人默默干着自己的事情,想着各自的心思。
是突然有一天,我叫了一声“朱玉!”却没有人答应我,我放下扬起的手臂,才想起:朱玉已有一个星期不跟我同行了。一种慌慌然的心情瞬间主宰了我。我豁然明白:方南走后,我是把对两个人深深的爱,全部加在了朱玉身上。这样沉重深刻的爱,在朱玉离开的这一星期里,突然就爆发了出来。我第一次体味到了:爱情,这份生命之不能承受之重,必须要有两个人来分担。
来年的春天,同样是在那片梨花飘飘的校园广场,我拥着朱玉,她的脸红红的,有一丝幸福漾了开来。我突然明白:朱玉跟方南一样,都是如梨花一样芳洁的女子。只是,一片陨落了,一片成熟采摘了。
朱玉捅了我一下,“哎!想什么呢!”我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嗅一下瓶中的梨花,“这香,好悠长啊!”朱玉笑了,我们的回忆,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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