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炎热,你被孤立在 几尺见方的土丘中,如果 地址、电话号码、可堪联系的中间人 都已经失去,我如何找你 仅凭嗅觉和记忆,我如何归还 你寄存在我这里—— 同翅目的理想,蝉声准备在六月上旬 粉蛾已经扑进了火里 深夜如此,山影比水影颓废 固定在放逐与禁闭之间 像枚顽固的钉子 咬准了木板,尖锐之物,六只大雁里 最后一只毫不隐藏叫声的大雁 要回到虚无的队列中 贰 五月九日,匕首的颜色 匕首由银色变成红色,匕首在我手中 你在匕首的尾部,挂了一具身体 年轻而又脆弱的一打玻璃 只能形成风景,但不是 你所羡慕的真的风景,时间被挖走 只剩下块状物,我忽略了你 被折磨的只是疼痛 疼痛有甚于我们说出疼痛,黑夜 笼罩正午的年纪,鲜花和罐头 似乎早已酝酿了恐惧与妥协 我逢迎你犹如被开启 门内窥望我的眼睛,现在都闭合在门缝之间 是你传染于我一种比死更恐怖的事: 让我目睹你死。 叁 你被中断,戏剧已经发生 当布谷在草丛隐秘地叫唤 你的名字当被念出 但已经陌生,遗忘是本能 高于遗忘的是我们善于 掩饰遗忘,凭我们不断地说 扭曲任何一个名字 在三十七岁这一年,死得其所 遗憾不会超过一年甚至一个月 你允许自己在弃置中 保持旧有的容貌,当山被剥蚀 骨骼却比山脉更清晰 你是最后的矿藏 最后一棵病树,在倒下之时 饥饿的鸟群已将你啄食干净 肆 恢复到石头。 你数着几棵松树,失眠被取出 像生前肿胀在你腹中的 一粒微弱的叹息。 谁也无法刈除皮肤表面的杂草 深入内脏的根茎 纠缠着问题,这就是诗的材质,问题 是你的血液和骨架 你的血液和骨架已经没有动物们丰沛 你的血液和骨架贫瘠、碎裂 不能构成建筑。 我为你是废墟而欢呼雀跃,我为你是 非存在者而私下庆贺。 再也没有比你更坚硬的东西,当你 只剩下空气和自由。 当石头垒着石头,它们的眼泪 聚集了你化入自然的所有味道 伍 蝴蝶影响了虚构 触角,花粉,轻薄的灰色桨 在梦的边缘,困惑成为 它栖息的花朵。 你并不能在你所在的位置领略蝴蝶活着 而你已死,两周年的困惑 使你不敢步出门槛 他们为你设置此番处境,已经 无可言说,神秘的是没有秘密 你与我隔着一层纱帘 互相与闻,在下午四点前后的孤独中 每棵银杏都是一座古老的坟墓 语言点滴如水 在额角与檐角同样分明 当你被滴穿时 我误以为被滴穿的只是一种可能 而没有被证实。 陆 在你之后,我有一间 恐龙和鲸鱼的房子,我烧所有的脂肪 为了烧出好骨头,陈列在 博物馆里,你要是赞叹 我骨架奇大无朋,或许是它已经挨着天顶 没有人大过我的脚趾骨 当他们抚摩着并与我的脚趾合影。 在你之后,阻挡我的 只是我的影子,它们分成许多个 它们一齐造反是为了引起 我注意。 ——过于敏感的岛屿,会长出鱼鳍和肺 当你身在其中屏住呼吸 沉没只是你的一时之见 谁也不在你的记忆中,谁也不是你 所记忆的人,维系你的是 我和你之间,总有一种幻觉的响应 在每年的五月九日 仿佛有一个磁场,在你我之间。 柒 驱除太阳线。 你埋下头颅,太阳的种子 秋天,你将从花盘中迸出 你迸出的力量 是我怀念你的力量 我怀念你的力量,是遗忘促使它诞生 那些低气压者 用气喘吁吁的方式怀念你 锦鲤的方式,他们在同一个橱窗里 首尾相衔紧紧团结 ——孤独是可怕的 我却欣喜于孤独是我的宠物 它的叫声如此之美 宛如管乐中有蛇咝咝而来。 他们畏惧,他们 被火光吸引,在一堆篝火前成为人类 你在远处独自蹲踞着 我认你为兄弟 以猛兽的姿势,在死亡中勇猛精进 这帝王的事业在泥土下面。 捌 幻想如婴儿,哭声 却是鬼母,我惊醒时,你已经逝去 被风裹挟而去的既不是杨花 也不是李花。 在花的集合中,你是树叶 枯黄时,松脆又萧瑟 死亡在树叶中 只有一片,其余的我若说是摹仿 你又是在摹仿谁? 怀疑起码有三个洞穴 从中我无法判断你入住 的时间,却延伸了 你迁出。 从别人的言语中,我将你勾勒 这不真实的悸动因为曾经 我想过你并不是 出于恶疾,而是一种愿景 所以往往有人前去,流连忘返 今天,你也是时候回答我 那边究竟如何? 2009.05.09,初稿,写于金华项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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