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我推门，走进房间
她仍没有醒来
她已不能穿越那个长满蓝莓的梦境

我知道她把那盏马灯藏进了抽斗
一些光微弱地钻出
就像她那么温柔
　　
后来我一直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等她
炉上的火苗微笑着，和我不经意地说些话
偶尔它也瞌睡
　　
她肯定不知道黑夜里木屑会站在餐桌上跳舞
乌鸦会隔着玻璃窗虎视眈眈
我也毫无办法，这一切
　　
她还睡得那么好，我根本不忍心
就这么叫醒她。
　　
2009.3.10
　　
　　
◎黑漆之夜
　　
表的声音，滴答——秒针的声音
檐下雨的声音
我数眨眼的次数，听自己呼吸起伏
起伏——窗子像巨兽的独眼
它和我隔着
薄纱窗帘。
　　
2009.3.17
　　

◎失乐园
　　
我喜欢你弯曲，你变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你从树上窥视我——唤醒我
给我戴上玫瑰花冠，让欲望焚烧脸颊
那之后，世界是另外的样子，我是
极度欢喜过后的女人

2009.3.17
　　
　　
◎回春
　　
他砍掉桃花的木手
翅膀
不飞——也不在低空斜掠
他和羽毛
一起失去身体
春天了，藏匿很久的情愫徒生是非
在密林中
时光缓缓
身边是沉睡的树。冻土先醒来
岩石在深处
变软……洞穴里谁在
慢慢卸掉盔甲？
他坐下
面对自己沉默的墙壁
看似漫长的一生
多么微薄……
　　
2009.3.17
　　
　　
◎弥尔顿现在的居所
　　
他逢人便问——
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一开始，是好奇心
让大家安静，等待下文——
他却消失。
　　
这让他们很不舒服，说他是个骗子
“连他背着的琴套和画夹，都参与了欺蒙！”
　　
他的脏袍子皱皱巴巴，像他一样
没有睡醒
胡子和头发打卷
　　
在耶路撒冷人们是不信的，在雨后敞开的家门前
那条小路忽然多了几面上帝的镜子
　　
玩水的孩子总看到教堂尖顶落满鸽子
厨房里偷偷喝酒的父亲
小路上那个外乡人缓缓走来，逢人便问——
　　
什么？
　　
趁着迷惑，外乡人走了
留下浅灰色背影
人们忽然想起十字木架上被钉住的人
　　
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无冕之王
——致海子
　　
到处都是水泥的丛林
你的麦子和金色变灰了
　　
世界被钢轨割成两半
你弃衣而走
　　
围观者嘲笑你扔下的旧衫
你的朋友恸哭——也许你早就暗示过人们
　　
眼泪是一种赘物
不要再拾昨日的骨质
　　
“朋友们，敌人们
我决定降低对世界的要求”
　　
你这么说，但你还是
原谅。
　　
金黄的麦子消失
但有人，又在春天播种
　　
2009.3.27
　　
　　
◎梦中的夜章
　　 　　
薄雾、清辉
生离死别……
残月与潮湿的木柴，漂亮的深栗色马鬃
垂下来，和蛛丝
　　
仿佛夜已沉睡
谁在夜半，用力锤下铁毡和心，让它们粘成一砣
好做出平白矗起的山
再沉到泥土之下。
　　
夜晚沉溺在某场梦中
有飓风，吹散那人频频回头的凝望
该死的晒衣绳上，白衬衫在跳舞，它胸口中枪
那血就要凝固
　　
谁在向着月光吹笛，低垂眼帘
倚在门边。到处是散落的书——甚至在钢轨上
火车穿过时钢轨开始跳舞，挥舞旗子的人
吹着口哨。火车运来煤、枕木，运来影子和枪支
　　
铁路边的桃花开得惨烈，连嘴角
都淌血
是不是你也喜欢抱紧女儿？你留给她骨头和骄傲
是不是你不肯承认？脆弱正折断它们。
　　
仿佛你的匕首和图画都成灰了，你也气短
仿佛你的木屋搬回深山，火车也找不到
你出来，又回去
徘徊在梦的油画航线。
　　
2009.3.27
　　
　　
◎寒光
　　
它运送军队和粮食
植物迅速掠过——湖泊
沼泽
冰的寒光映出豹子
奔跑的弧线——加速度撞在铁皮上
　　
夜晚迷失的魂魄在归途攀上火车
　　
2009.3.27
　　
　　
◎写给蔚先生
　　
蔚先生，我想写诗给你
因此
蔚先生，嗨！通常我
叫你叶子
在08年夏的一天，我摘了一片法国梧桐的叶子
我说，你看不到我
就真的消失了……后来，我落在一本字典里
那字典既不是现代汉语第五版，也不是
米沃什词典，英汉大词典
前面的字是里尔克，后面的字是卡姆
因此，你读出了一个名：里尔克点蛮点卡姆
“写点什么吧，里尔克·蛮·卡姆
因大师的名”
蔚先生很严肃地说——
他像上帝那样伸手，把乱套的棋盘重新摆好
把扎在胸口的箭一一拔出
在不锈钢水槽中冲洗干净，用消毒柜
消毒。然后微笑，双手捧起箭簇交还射伤他的人
“要与外部世界善意的和解”他说。
那些血还在涌出，冒着热气……叶子
有时，你的存在像是一种调节
我仅仅是被针扎到，我是漏气的塑料娃娃
叶子你看，我就是死鸭子嘴硬的人，要我拿出疼痛来
都不敢——我，不原谅。我小气
做不到这些。你更像是，一种温暖
在花开之前请你先摘下棒球帽
让你的白发和皱纹像香槟倒入酒杯
　　
2009.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