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钟,师父望着我坦诚地说:“徒弟,我也许活不了多久,回顾短短九次相见,从彼此握手都质疑对方,到最终相见恨晚,都归结两个字‘奇缘’,既然是我‘关门弟子’,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赐给徒弟点东西,而今这些东西我已经备好了。”86岁的师父祥和地望着我——虽然他一再表示不要宣传他,我们相遇仅仅是个“奇缘”,他传授我手艺也是上帝安排的,让我不要过意不去。但我目睹额头鬓角斑白的师父神态,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心里话,起初出于同情,总感到一个民间老艺术工作者,人品手艺都很出色,却过着相当艰辛的生活,不媒体呼吁帮助帮助他解决点难题,似乎有点对不住自己良知而已。尤其让我感动的是这位1979年曾经被国家领导人接见的老一辈工艺美术家,竟然为了呵护瘫痪在床的妻子,足足近二十年隐退江湖,除了照顾妻子外,就是抽空耕耘工艺美术事业,甚至不图名利,一个劲研究艺术,这股子劲头让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也没料到,鬼使神差,我们见面数次都成为师徒关系了。一直琢磨等吃透师父手艺后,再动手去写师父传记。 故下午,在我们师徒谈话前,我才掏出古玩市场一枚自以为宋代的官印请师傅甄别,“徒弟,这是一枚赝品,是朱砂翻作而成,古玩行当小把戏,以后注意不要去古玩市场,因为赝品太多,容易上当。”至于师父布置的第一次作业,基本满意,而且师父鼓励我“路数都对,也符合初学者的表现,细节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校正。”言毕,师父很郑重地提及文首之事,一下子让我心吊起来了。师父谈及我杂文缺失之处,告诫我:“我不是什么工艺美术大师,顶多是一个刻字匠人,徒弟文章把我抬高了,我难以落地…….” 一再叮嘱我不要再对外宣传,而是想传授给我点手艺,不愿意将他终生感悟出来的技艺带入“天堂”罢了。人与人之间,朝夕相处也未必情谊相投,师父也提及一辈子对他伤害最深的是大徒弟,如今他连记恨对方的心情都没有了。昨夜,梦中还想起上天赠给他一个“关门弟子”似乎要给他一生的冤屈伸张正义,醒来依然有点不可思议。确确实实,“申张”(谐音伸张),“楚材”也就是“俊杰”之意,反之依然,是不是《奇缘》呢?一般人会以为,不就是初次见面赠一枚青玉印章,有什么稀罕?更有人以为不是就写个杂文媒体刊用答谢一番,又如何呢?类似这般师徒赠印章或文章者数不胜数,但彼此能够珍惜者除了我们师徒外,真的寥寥无几。从因缘分相识,到结为师徒关系,一直到首次交习作,又被赠白玉印章以及汉江石印章,到底连同之前《奇缘》青玉印章一起,师父用意何在呢? 革命家说的好:忘却记忆,都意味着背叛。问题是要是如实再现历史事实,有时候伤人伤己。所以,师父也苟同我不要文章提及过去的恩怨是非,仅仅谈点艺术以及他的人生,而且不要对外宣传,顶多我们师徒之间相互了解了解都足矣。既然因《奇缘》结识这位迄今为止,1979年襄阳地界唯一一位工艺美术品被故宫收藏的艺术家,而且被国内外工美术界视为为文物复制民间高手的前辈,更何况成为了“师徒”关系,那么我都有义务去写出师父坎坷而又光彩的一生事迹。最初,我还想让师父写个初稿,我来完善,岂料下午见面后,老人家谈及年纪不饶人,已经没精力去回忆录了,况且提供的素材未必符合我的口味。思虑再三,师父提出让我来采访他口述形势提过给我原始素材,我也答应了。有关采访技术,我很娴熟,也有足够的精力与能力应对师父这个想法,只是文字功夫修炼还没达到炉火纯青地步,要想一下子写出一部精品传纪很难很难。面对师父,我也畅谈了我的担忧与想法,师父安慰我:“不求对外刊用,只求我了解他的过去历史即可。” 谈完上述话题,再次转移到印章之事。一个为工艺美术事业献出芳华,为了照顾相濡以沫的妻子丢弃了发财机会的老人,赠我的印章寓意何在呢?“徒弟:之前赠青玉《奇缘》与这一枚《正义斋》白玉,谐音都是‘清白做人’之意,这枚白玉左边刻着‘正义必胜’马头山人与楚材刻等,都是为了表达师父对徒弟未来人生的期望……”是呀,无论是“正义必胜”,还是《正义斋》都体现出一个历经磨难,心怀国家命运的雕刻家的精神风貌。“只记得个人忧患的,是庸人。忘记了人民疾苦的,是叛徒。”故师父才会篆刻出上述内涵的文字,也符合习主席“正义必胜”的光辉论断。 “这枚《千里汉江》是赠你的字印,特意用汉江石料,其他名石我都有,放弃不用,也在意对汉江的眷恋。‘千里汉江’又是徒弟笔名,左右刻着‘千里汉江 万代流长’,与俊杰共勉之 马头山人刻 以及申楚材铁笔等文字依然是对徒弟寄予厚望。”一位老人如此费心,让我除了感动之外,就是要提前筹划写师父传纪等的活动了。有人说,“把记忆的光耀当做冠冕顶在头上的,是蠢货。”“让不幸的记忆压得双膝着地的,是懦夫。”“从成功的记忆里提炼警觉的,是智者。”师父属于后者,基于师父对我的厚望,如何在不伤及任何人的利益前提下,写出师父曲折而又动人魂魄的一生? 我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忘掉自己的危难,始终铭记着他人的艰辛,只为人民的幸福去忘我地奋斗,像一个勇士一样去了解师父,撰写他一生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