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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

时间:2015-10-17 17:29来源: 作者:金艮 点击:
“时光来了,时光去了,时光一去不返……而眼前的一切就是我的所有。” ——拉塞尔·班克斯《摩尔人》

那时候,——我是说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曾一度热衷于玩迷宫游戏。

我在一本着色书里找到一个迷宫。我就老老实实地按照规则,把一只在空白边上的老鼠引向位于迷宫中间的那块呈楔形状的奶酪。我牵引着蜡笔在窄行圆角间划来划去。我没有从终端反方向走,而是努力朝着这个方向走去。在此期间,我不得不时常停下笔,斜睨着眼睛,几番考虑对策,直至发现了一些没有阻隔的路线,我才再次移动蜡笔。

我一直盯着处在书页中间的那个小房间,认为自己决不会白白迷失方向;错误只会增加成功的机会,它会向我显示一条通向奖赏的真正道路。在迷宫的过道上触到了陷阱,虽然安全无虞,可我还是感到了窘困,好像置身于一只睡袋里,被人拉上了拉链。

等把一副画着好了色或者将那些点连接起来,你就获得胜利,得到了那块奶酪;但对于我,却从未到达过终点。要是我能从中找出一条确切的路线,我就能想出一个最终潜入房间的办法。我紧握着蜡笔,琢磨着那块地方,好像要从那儿嗅出些气息。

接下来的那些刻印在着色书里的迷宫线条,仿佛水波一般,呈高低起伏状。迷宫的目标是引导一只饥饿的狗找到骨头。老鼠吃到奶酪,狗啃到骨头——前提是你得敏捷灵活地走完迷宫。我寻着路,稳步前进,等待我的是又一次充满陷阱、障碍的旅程。

此后我又在一张桌上发现了一副迷宫图。我就坐下来,用手指触摸起它的纹理,发现在它上面有一条曲径。我还在父母亲的毛毯上印着呈攀援状的青藤中找到了一幅,它从床的一端蔓延到另一端。我便用手指寻着卷须间的空隙描划起来。随后我就不用手指,而改用目光绘测路线。后来,我还通过了用大理石刻出的心形图案上的血管;通过了母亲编织的一件毛衣上的线条路径。总之,在那个时候,我经常改变观察对象,好像一位信徒站在马棚边观察耶稣,或凝视一块玉米饼。而无论往哪儿看,我都能看到一个蜿蜒曲折的迷宫。

看过了那些迷宫图,我就开始自己画起迷宫。我把它们画在长方形的硬纸板上。若要把迷宫的层层通道画得错综复杂,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根削尖的铅笔,从中心开始一层层地往外画。我先在每条路线上留下些缺口,让人产出生一种建筑上的立体感,然后我把缺口连上,加固好围墙,让它成了一座好像由奴隶建造密封的法老墓。我把那些死胡同设计得非常巧妙,玩的人在里面转来转去,经历了一番剧烈折磨后,才意识到无论自己往何处走,都会被卡住。

我的这种爱好需要双倍的集中精神:在仔细设计一幅迷宫图的同时,也让自己愉快地在其中穿来梭去。有时当我独自呆在卧室里或坐在桌子旁,我就会花上一个下午的大部分时间画一幅迷宫图。我会耐着性子研究一株树木的年轮。要是没别的路可走,我就只得把自己逼到了死角或是一堵墙上。总之我在把自己愚弄、困惑了一番后,才算解脱出来。

我撕下了越来越大的纸来满足逐渐膨胀的野心。有一次,我画了一副巨大的迷宫图去给母亲看。我把它藏在背后,它轻盈起伏地飘荡在空气里,好像一块炫耀的海岬。我把它铺在了桌子上,一副挑战的样子,要让母亲走走看。可她还没瞧上一秒,就拒绝说:“你又在骗人了。已经上过你很多回当。”当父亲下班回家,我又挥动着迷宫图走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却说了句:“等一会儿。”(其实这是他的暗语,意思就是“决不”)。

我不相信有人会不喜欢走迷宫,不会对它着迷,不愿意花时间去找出口。但迷宫确实给我的父母带来了异样的后果:他们一看见那些错综复杂的路线,人就会变得颓丧起来。

我是一个晚懂事的孩子,常常让人——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大吃一惊”。我还未成年,人到中年的父母却已在人生的丛林中,披荆斩棘,试图砍出一条道来。他们生命的抵押品在慢慢荡尽,血管在慢慢衰竭。老朋友不是疾病缠身就是已经去世。他们皮肤上一道道深深的褶皱纵横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网络状结构,相比之下,我的那些迷宫图就要逊色许多。其实他们的未来不会再有丝毫的奇迹出现。从这里到最后的归宿,这是一个反复循环的过程。无休止地一个接着一个的负担跟烦恼,足以让任何人患上健忘症。当我向父母问起他们的过去,他们就会抬着脑袋,凝视远方,但已往往回想不起过去的细节。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当初的迷宫游戏意味着什么。当我们被岁月包围、缠绕并为此感到了困惑,任何人为何会心甘情愿地陷入到迷宫的泥沼里?回忆一下那些已消融或已隐去的事件,它们所发生的地点和年代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剩下的只是一堆胡乱猜测和思索。“他叫什么名字,那是件什么事?”诸如此类的疑问替代了清晰明亮的细节。重新回忆过去已变得跟预测未来一样不可靠。当你带着某种恐惧扪心自问,这时你才稍微有了些对回忆的刺激。于是你就想从朋友处得到证实,但他们也一样感到糊涂:他们皱着眉头,茫然地望着你。当然曾经有一段时候,你会在舌头上感觉到由那些细节留下的,好像辣酱一样带有轻微刺激的味道。但时常,你只心安理得于那些有欠思考的马马虎虎的回忆——比如“大概在某年,我去过某处”——和那些漫无边际毫无根据的奇闻轶事。而当一张我还是孩子时就认识的某位友伴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沮丧地想,如果这时候我的一根神经键没有被刺激起来,我就可能再也不会想起那位朋友。有时侯,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一场谈话中,偶尔听来了某个故事,或者还是在一本书里读到过它,或者自己是否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人,他的经历,我不但拥有,而且还融入到了记忆之中?于是我就做了一些梦,且错把它们当成了现实。

当我们已经活得很久,你就无法从本质上将那些不确定的事物从事实中分别出来。就我所知,它们从来就不是暴露无遗的,而总是带了些伪装。


母亲、父亲:回忆你们过去的生活岁月,已是一件变得越来越困难的事。我总无可避免地会想起这样的情景,当你们低头凝视那张图纸时,我就早应该在你们的脸上感到疲惫的神色。而自此以后,一切又变得怎样了?——像一座迷宫。这个比喻,我想妥贴极了。因为综合起来看,它就像思想一样费解,像事实一样困惑,像生命一样漫长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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