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董、冯老师的认识真有一段故事,这都是我在参加中考工作时与他们结下的缘。 1991年6月末,我受学校委托在参加中考阅卷后直接接手在水库招待所参加中考登分工作。时近七月,骄阳似火,因为我年轻也不觉得工作累。为了鼓舞人心振奋精神,县教育局的同志说刚上任的主管教育的董副县长将要来看望大家。听到这个消息许多和我一起工作的老师真是情绪激动了起来,满脸绽开了笑容,感觉到县里对我们的工作还是挺重视的,这个消息带来的效果还真不错,这几天工作进展还真快。这在我的心里却没有激起多少涟漪,因为我天性对官员没有多少好感,历来有抵触情绪,因为现实中许多官员的一桩桩劣迹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工作进行了已近一半,一天的傍晚,在吃晚饭以前,我们一个个走出工作室,在靠水库的一侧的阳台上,舒展一下身子,迎着水面薄薄的水雾,微风徐来,水波微漾,顿觉凉意习习。炽热的太阳落下西山,余辉映红了天边的白云,蹦射出最后的光芒。我们三三两两在楼台上,谈笑着、议论着、欣赏着无限黄昏美景,眼前水面红光跃动,比起有风的日子很是平静。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高个子中年男人,身着朴素的白衬衫,脸部白净头发稀疏,态度和蔼亲切慈祥,他加入了我们的谈话行列。我当时以为是水库里的工作人员,从穿着来看,充其量是一位水库里有小干部,反正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他说他在文化大革命时,曾下放在乡下,娶了当地的一个农村姑娘,生了孩子,还分到了责任田。落实政策调到县城工作后,领导竟不知道他家属的户口还在农村,特别是选上了副县长以后许多领导因此还责怪他瞒着。孩子长大后不太争气,考学校成绩不够,他也没有为孩子开后门,现在他的孩子还在家待业呢。他平静地说着,我油然而生敬意,深深地为他折服。 “他就是主管文教、卫生的董副县长。”有人背后和我说:“他曾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中文本科毕业,真不容易啊!他在农村期间,往往边劳动边学习,生产队长见他如此好学,每次只安排轻松的农活,当然晚上时间他也没放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之内取得了大学毕业证书上。”自从我参加了自学考试,才真正体会到那是怎样的艰辛,更是对他由衷的钦佩,他从那时起我改变了对一些干部偏颇的看法。他那天的慰问没有带多少陪伴人员,可能当地乡里的官员不知道,否则早就有一大班的人在等了。他遵守工作纪律,没有搞特殊化,没有进入我们工作场所,也没有把我们集中起来训话,只是在我们就餐的餐厅里向我们敬了酒,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大家辛苦了!我谢谢你们!”言辞虽少,却饱含了对我们工作的尊重,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两三年以后,那时我在一所偏僻的联办中学代课。那一天临近中午时分,他和分管文教的副乡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们简陋的办公室里,他和我们侃侃而谈,谈工作、谈生活,我们没有一点拘束,甚至因为几句笑谈而率性地爽朗大笑,此时我们淡忘了他的身份,只是把他看成久违的老朋友相见,就连一直很拘谨、很严肃的女乡长也解除了戒严。他看到如此简陋的条件,深有感触,嘱咐随行的女乡长一定要关心老师们的生活和工作条件,要千方百计提高老师们的待遇,改善艰苦的工作环境。不管这最后有没有落实,但这待人的真诚着实让人感动。 后来我还了解了更多的老董。他当过高考补习学校的校长,因为驾车撞了人而辞掉了副县长的职务,再后来他还接受了县里一所民办职业中学的聘请担任了校长,为学校的发展不辞辛苦地奔波。最近见到他是在一个旧书摊上,晚饭过后,我外出散步不知不觉中走到我们这个小县城最繁华的街市,无意中来到一个旧书摊前,来往的年轻人很多,但只是瞥上一眼便匆匆而过,脚步不会停留。我和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蹲在书摊前看着、翻捡着,希望从中发现一些意外收获。那位看得很认真,微弱的街灯下,他把书凑到眼睛前,几乎和他的眼镜靠在一起了。而我只是随手翻翻而已,很随意地选上几本便要付款,付了款正准备走的时候,眼睛的余光扫了那位,似乎我对他很熟悉,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恍然大悟:这不是我认识的老董董县长吗?他还是那样,仍然把自己看成一介布衣,竟然和我一样迷恋这样的旧书摊!他真是老董!我这样称呼他,无论何时,他一定不会介意,因为他从来都是让人觉得亲切,让人觉得真实。 老冯其实我应该称呼她冯老师,因为她是从事教育工作的,而且她也愿意别人这样称呼她,这样她感到亲切。她是我在参加中考阅卷和中考登分时认识的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小小的身材,戴一副厚镜片的眼镜,头发已经开始发白,发型衣着朴素得像一个农村老太太,和菜场上见到的那些老人一样,慈祥亲切认真。她丈夫曾是教育局局长,她是县教育局招生办公室一名普通职员,工作辛苦也认真。她给我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参加在水库招待所的中考登分工作,她负责具体的工作安排,工作开始之前她像我们的奶奶一样,语重心长地说明了一下工作纪律,又不厌其烦地介绍了工作程序和重大意义。我是负责核对化学学科的成绩是否计算错误,出于职业的敏感,在检查过程中我顺便查看了一下试卷批阅情况,从我的专业眼光来看,发现了一些批改错误,由于年轻气盛在她面前说了一些气话。她听到我的牢骚后,并没有拿出官架子训斥我,反而和颜悦色地和我说:“这位老师,你反映的情况确实存在,以后我们会把这情况反映上去,我们的心情和你一样既惋惜又无奈。作为一个工作程序,我们没有权力更正,这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你千万不要把这种情绪带到学校去,这样是违反工作纪律的。”听了她的这番话我倒也心平气和了。本来像她这样的年纪应该清闲下来,颐养天年,但她离不开她心爱的工作,仍一丝不苟,除非到了真正退休的时候。虽然现在当她领导的是她以前的年轻同事、她的学生,但对于工作她从没有拈轻怕重,一直兢兢业业。一般人认为她的丈夫以前当过教育局长,她现在又在专门管招生的部门工作,她的孩子升学、找工作肯定很方便。有一次在工作结束后,她和我们聊起了家常,她说她的孩子高考落榜,她想劝孩子补习,但孩子就是不肯。她的孩子后来参加县农业银行招工考试,结果仅四分之差又名落孙山。她家里有人劝她找关系,可她说:“我找关系不是把人家的孩子挤掉了吗?许多孩子是农村的,考上大学不容易,找个工作更不容易,做人要讲良心,我们在县城招工机会比别人多,再等一等吧!” 第二次见到冯老师时是在三四年以后,在一个旧巷子里,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和曾经的教育局长的丈夫竟然住这样低矮、简陋的房子。她居然能把我认出来,还亲切地和我聊起家常,询问我的工作情况,关心我的恋爱生活,还告诉我她已经退休在家了。她看上去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不知道她的孩子现在工作解决了吗?又是很多年过去了,现在她也应该是七八十岁的人了,现在生活地还好吗?我从心里祝福她和她的一家,好人一生平安! 老董与冯老师语言朴实无华,但都透出凛然正气。无论他们将来怎样,至少当时的正气让人敬佩,若我们党和国家的干部们都能像他们当时那样,人民会信不过吗?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我相信我们党和国家的干部中有许许多多的老董与冯老师。但愿如此!(叶春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