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 于是,偶尔闻知乡下的奇事轶闻,感情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即至今日,乡下旖旎瑰丽的自然景色、散发着泥土和农作物的淡淡幽香的空气以及那朴实的整日忙忙碌碌的人们和童年伙伴尚教我记忆犹新,久久难以忘怀。 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姥姥家邻居的孩子金锁了。 金锁,是他那慈眉善目的妈妈给他起的名。据说当时膝下已有了五个千金的大妈,虽然由于孩子多又都帮不上手而使得日子有点紧巴,但她老人家仍在祈求“送子娘娘”能给“送”个白胖胖的小子,并向“神灵”许愿说真能如愿以偿,将会怎样怎样。说来也巧,赶大妈四十头上,“送子娘娘”还真给“送”来个白胖小子。如是,一家人高兴得不亦乐乎。大妈亲口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取名,曰:金锁。那意思不外乎:锁住他,别给跑了。 我在我们姊妹中排行在三。爸爸妈妈要上班,又不可能将我们都送进托儿所。我便理所当然地被送到乡下的姥姥家。自此,我结识了好些个乡下伙伴。金锁是当然的一个。 乡下孩子们的生活是单调的。随手折根高粱杆可以当马骑,将几个小板凳缚在一起可以玩“开火车”,而更多的时候也更使我们感兴趣的是玩“打仗”。虽然打起仗来我们这些女孩们只有看的份,偶尔也为他们做点“后勤”工作。“战斗”中,金锁是很勇敢的,同时也很灵活。尤其是手持作物秸杆“拚剌刀”时,更能显示出他的机灵劲。每次“战”毕,他总是神气十足地往我面前一站,将那当枪使唤的作物秸杆狠劲地往地上一戳,俨然一员虎将的派头:“这回相信了吧?他们还是不行。” 或许是因为金锁爱“打仗”的缘故吧,金锁的爸爸给他做了一把木头手枪――这对当今电动玩具都玩腻了的孩子们来说,是不屑一顾的,但对当时乡下的孩子们,却是当“真枪”一样,爱不释手。其中有两三个竟还眼红起来,于是他们策划了偷枪行动,于是本来要好的几个,那次实实在在地干了一仗。这些事,现在想起来还令人忍俊不禁。 不久,我和金锁都背上书包成了学生。金锁的小脑瓜忒“灵”,很讨老师喜欢。我呢?或许是先天不足吧,考试从没有及过格。为此,金锁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使得我没有留级。直到升初中时,爸爸才决定将我转到城里。分手时,我们都哭了,好象今生再也见不着了似的。他把刚发的奖品――一个很精致的笔记本送我,希望我能好好学习。 光阴荏苒,一眨眼过了七八年。开始的时候,我们彼此之间还不断有书信来往,可到后来,不知基于什么原因,渐渐地少了,中断了。书信的中断,使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们这些少男少女之间开始主动“避讳”了。当然,这是我这么想。以后间或听到一些关于金锁的情况,也无非是说他仍是苦苦地学习,他的父母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他身上,渴盼他能成大器,为他们光宗耀祖。 前年冬天,当听到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的金锁,高中毕业后毅然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偷偷地报名参军,以致在乡下的四村八寨闹起一场轩然大波时,我的心被震颤了。心想,从金锁“呱呱”坠地起,他的妈妈便用一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金锁”将他给锁住了,以致使他十多年来都不曾离开过她老人家。哪曾想,十多年后,这把“锁”竟然被撞开――禁锢了十多年的金锁投笔从戎了。 对于金锁的参军,我的心里是矛盾的,很难表明是一种什么态度。我既对大妈过份宠爱儿子寄予同情;又为金锁的壮举所感奋,所激动。觉得他也确实不应该真的被“锁”住。也许正是受金锁的影响罢,高中毕业,适逢街道报名处说有征集女兵任务,我于是毅然决然地报了名,没费任何周折便穿上了绿军装来到了这塞外山城。 曾有一段时间,我常从报纸上看到一个与金锁同名的战士,在前线屡立战功,多次受到上级的通令嘉奖,并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每逢这时,我便心意烦乱起来:这位战士会否是金锁呢?金锁在部队又干得怎么样呢? 直到昨天,报纸上专版刊载的英模照片才解开了我悬在心头的“谜”:那位战士非是别人,正是金锁。而且得知,金锁作为来自前线英模报告团的一员,将于近日到我所在的塞外山城向地市各界群众和驻军指战员汇报自己在前线的英模事迹。这可真是振奋人心的喜事! 这天夜里,我神情恍惚,久久难以入眠。一会儿梦到与金锁相会时那喜不自禁的情景;一会儿又梦到与金锁一起回到故乡,家乡的父老个个伸出了大拇指,年迈的大妈笑出了眼泪…… 哦,金锁。 哦,我的童年伙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