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她,在网上。
公元二00八年的三月,我安装了网络。让那台几乎可以在博物馆里安身立命的电脑再度从蜀道出发,顶一下关张尽皆凋零后的尴尬局面。
由于对文字有几分敏感,从此经常在联室和文学群里出没。学到了一些对联、诗歌的知识,也认识了一些人。小荷就是我在对联雅室中较量过几回的。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很简单:几千年前曾经有一个主管后勤的大官,吃饱喝足之后,骑一匹马在月亮地里狼狈疾驰,追赶一个叫韩信的逃兵,这个韩信被追回后一不小心成了绝代名将,这个大官就叫萧何,和他的名字有几分相像。历史坑人啊,我很主观地把网上的这个小荷很自然地当作了男人。
后来,我加入了闲联雅座——集贤庄。偶然一次,看到有人在对诗。哈哈,多年被禁锢的兴趣被激扬起来如被猛然搅动的三伏天的垃圾箱,蚊虫沸反盈天,从此投入了金戈铁马鏖战不休的战局中。经常一起pk的,有雨诺、绿杨、风无阻等高才(哈哈,他们都在高老庄做家丁的干活),其中,就有小荷。
接触时间久了,我经常和他开开玩笑。比如说,他要下了,我还没有过够诗瘾,就大喊一声:小荷,哪里走?我韩信反追之。他就会很无奈地说:不行了,没脑油了。勉强对上一两首才下线离去。在我心目中,这个男人诗写得很好,人有才情,不傲气,倒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他也有紧追不舍的时候。一次,我忙着在暗香群里和低调的人那厮扯淡,匆匆从战场潜水开溜。小荷用私聊追上了我。咣当就是一首七言绝句。挑战在前,我二话没说,粘过第四句就接了起来,一分钟后还了他一首。自己读起来很是纵横开合大气磅礴。
小荷说话了:“亢龙,你到底仔细看我的诗了吗?我这是藏头诗啊!”
我一看,蒙了。诗歌的竖排赫赫写着:还是亢龙。我先尴尬地笑笑:“哈哈。”然后拿出自己一贯的流氓嘴脸:“大哥,藏头诗你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小弟我可是号称藏头诗天王啊!”
“你叫我大哥?嘻嘻。”
“怎么了?你不是大哥还是大姐啊?”
“你到底看没看过我的资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男的?”
赶紧打开它的资料,女的!我无语了!
这样的网上,男人可以变的英俊,女人可以俊俏。戴上莫测雌雄面具的时代里,我能尽量让自己真实一些。而这个与古代名男人同名的女子,却在迷惑了我这样简单的认知后笑颜如花地说:我是女人。我晕!
知道他是女人后,我也没有太在意。清风明月,萍水飘舞,没有什么着相的痕迹。还是对对诗,玩玩联,经常发起疯来五言七言,律诗绝句地一顿火拼。那一段时间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少年时代,爽极!
有一次,群主水上浮萍组织大家唱歌。我这个只能听不能说话的“耳麦”哑巴也有幸列席其中。这次我听到了萧何说话和歌声。
她的声音清澈得要命,没有莺燕的娇媚,只是石上清泉流淌出的一串音符,真如天籁。
寂静午夜,渐似一首熟悉得近乎遗忘的老歌,摇曳出几许纵是远隔千山万水亦难消磨的风韵姿态。
从那以后,我似乎可以说是认识了这个叫萧小荷的女人。但是,我真地认识她了吗?
条条索线织成网络,我们分隔在辽远而难以相望的两端,就像两只陌生的蜘蛛一样,抖动一下这边的丝,那一端会感觉到微微的属于我的脉动。我们久而久之熟悉了这一份感觉。于是,我们心安理得地说:我们认识,是朋友。
有握手,有掌声,鲜花比真实更红艳。从写字板,我们伸出形象,尽量表现出真诚。而实际上,我们仍然是不同空间的两只蜘蛛,偶然在同一时间的连通里向对方发送了一些符号组成的信息。实际上,她的、我的一切彼此全是未知。
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依旧对联,作诗,并且没有故事。
没有相爱这样激昂的旋律。一切的交往中,清风徐徐吹拂,在静静水面画出清淡的涟漪。男人女人,抛掉了铅华面具了吗?滤掉了凡尘旧事了吗?忽略了性别,就在象形文字垒砌的城堡里,乐滋滋地当起了泥瓦匠,但这楼,谁也没有想过让它永久地耸起凯旋。兴许三月春风,一夜冷雨就能融它成为记忆。
有一天,我在龙之天下群里,正和雨诺那小丫头拼个刀光剑影不可开交时,有人发来私聊,不耐烦地打开了,是她,小荷!
“我决定从此告别网络了,临走时和每个朋友道个别!”
开玩笑吧?告别网络?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回话。一头又扎进龙行,继续华山论剑去了。
东方欲晓硝烟弥散时,任何群里,那个叫萧何的女人真的踪影全无了。这时候,想到自己竟然没有回应她只言片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以后,我试图用多人聊天里的号加她,可是回答不上“我的车是什么牌子?”的问题,加不上;问群里的朋友她的音讯,都没有找到她。我就这样失去了一个朋友。
我到底找她干什么呢?也许就是说声对不起吧?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远去的,终于难寻了!
但是,即使从茫茫人海中捞起那串美丽的银铃,我能说:真地认识了她,一个叫小荷的女人吗?
网络就是一列梦幻之车,在它的怀抱中,相逢很偶然,分离很突然,任你寻觅千转,那一簇远去的背影,能找寻到的,终究是丁香弥散,沧海月落般的诗意的惆怅和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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