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江萍是在N年前一个冬天的下午,成都九眼桥汽车站。那是一个学期的期末,收拾好东西同学们背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过年。车站里人潮涌动,回家的学生和打工者,挤满了整个车站候车室。突然听到叫我的名字,转过头,一个个子不高,圆圆脸,输着两条小辫,扑闪着亮亮的大眼睛的十五六岁女孩子,背着厚重的牛仔包,从人群中挤过来。我迷惑地看着她,她开始自我介绍:我是**班的,和你一个学校,我认识你,我读过你的《赌狂》一文,你写得很有意思。你是回家吗?我这才明白,这是我的校友,比我低一级,期末回家在此乘车呢。独自在寒冬中来买票乘车的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了一份温暖。平日的我少有与人交流,也很少会想到主动地与人打交道给人带去温暖。那时刚好担任刚成立文学社的编辑部长,在学校里也小有名气,因此认识我的人比我认识的要多一些。
那天简短的几句交流后,我们各自乘车回家。因江萍也酷爱写一些小东西,我们自此成为文学好友。
后来,毕业,工作。毕业时刚好处于国家取消统一分配的时候。因了一些原因我辞掉第一份工作来到省城,找工作。江萍正好毕业,在一家企业集团任职。几经周折,在江萍的推荐下,我来到这家集团做总账会计。没有想到的是那其实是一家已经没落的集团,在交了保证金入职以后,连续三个月没有领到一分钱工资。偌大的省城举目无亲,年轻气盛的自己在某一天要工资无果的情况下愤而砸掉老总办公室里的物品,扬长而去。那时与江萍住在一起,我们相依为命一样的生活着。闻知我的举动,老总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人,找到我们的住处。江萍把我藏在房里,到厨房拿了一把刀,打开门,咆哮着向那一帮大老爷们儿吼着:你们敢进来,我死给你们看!
至今,我想起那个场景,都不知道弱小的江萍身上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而我的眼里总会潮潮地弥漫着一种让要哽咽的东西。
这场灾难终于过去。我们开始另寻出路。后来,我在省城安了家,江萍仍然居无定所地四处打工。她不想回到她远在广元山区的老家,总想能凭一已之力在省城立住脚。每到周末,我都会邀请江萍到我家小聚一顿。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甚至一起睡觉,她跟我聊她的喜怒哀乐,讲她的悲欢离合,讲到动情处,常常潸然泪下。为了节省一点车费,江萍不知道从哪搞了个二手的28圈自行车,骑着它穿行在成都的大街小巷。看她从高大的自行车上突然轻盈地跳下来,心里总会升起一种去保护她的欲望。
江萍的勤奋总归有了回报。几年后,她随所在单位去了北京总部,而今已经成长为该单位的骨干力量。这几年里,她告别她刻骨铭心的初恋,而戏剧性地嫁给了她初恋的好友。他们一起去了北京,从此在北京安家,有了孩子,并把父母也一并接了过去。
江萍去了北京之后,我们就已经很少见面。刚去的那阵,江萍保持着往常一样和我通信的习惯。每次读她的信,心里都是暖暖的感觉。后来网络普及了,有了QQ了,我们慢慢地习惯了天天在QQ上聊天,看到彼此的头像闪起,内心也是暖暖的感觉。某一天,她寄给我一张香山的红叶,是她亲手拾起并塑封而成。我一直珍藏着这张红叶,尤如珍藏我们历久弥香的情谊一般。
07年的冬天,我去北京出差,江萍闻讯赶来,跑到宾馆看我。仍然是那个学生时代圆圆的脸,仍然梳着两条小辫,仍然穿着牛仔,时光的流逝并不曾让她改变什么,她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依旧带给我暖暖的感觉。我们在北京吃正宗的重庆火锅,叫了一桌子的菜,和N多的酒。我们就着红红的火锅肆无忌殚地大笑着,回忆着曾经一起为一顿饭发愁的日子。那个夜晚,夜很深了,江萍不得不回家休息准备第二天上班,在地铁口我们告别,看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小小地,弱弱地,不知道扛过了多少的艰辛,转过身,我的泪忍不住悄悄滑落。
第二天,天还没亮,在温暖的房间里被手机吵醒,是江萍的短信:快起来,看看外面,北京下雪了!
我掀开窗帘,外面已经是银妆素裹的世界了,那是北京那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洒了一地,覆盖着洁白下面曾经有过的一切,那一天,世界真的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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