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雾霭迷蒙的春天的中午来到这些在游气中时隐时现的淡青色的山头前。远远望去，数峰林立的山头好像拂晓时分将醒未醒的梦那样打破长空的孤寂。而刚发芽的树木与刚开花的草丛也在山坡古朴的藏青色和黑褐色中朦胧地透出。

这些并不陡峭的山坡上没有裸露的岩石和土壤，都生有不高的乔木或稀疏的野草丛。由于嵩山是花岗岩山体，山上的泥土只有薄薄的一层，植物长不了很高，也没有积聚的山泉沿着山坡的沟壑奔腾而下，只有光明通透的一小片一小片联缀的矮小树林和林中蜿蜒崎岖的上山小路。此时，树木刚发芽，叶片还没有一粒小小的鹅卵石大。小巧的树叶与稀疏的树枝连成铺在山坡向阳一面的织锦。这面织锦上时时点缀有一些红色的火炬——那是野香椿发出的新叶，野香椿发芽时总是将芽聚在一起成为尖圆形，逐渐长大的时候，叶片才会散开，新发出的芽是红色的，后来才会变绿，如今，野香椿树的每一个枝头上都顶着尖尖的红坨，好像干裂地枝干开出了花。而乔木之下的山桃树和山梨树花开的正盛，粉红与雪白撒满了林间的空隙。山桃和山梨在八月份才会结果，九月份果实才会成熟，它们的果实比田野里的桃梨要小的多，而它们的花却与种植的桃李一样鲜艳。

山下田野里的油菜花热热闹闹地开成了一汪金海洋，而山坡上的那些油菜花却只有零星的朵儿。飞鸟啄食了田中的油菜，有时会把种子吐在山坡上，因而山坡上才有一两株油菜。这些油菜可以看做野生花卉，和那些蜡笔碎屑般的紫色小花一起出没在草丛里。

我很小的时候，曾在老家的阡陌之上见过一种四瓣的黄花，它有白莲一般娇贵的花蕊，发出甜香，能招引许多蝴蝶。如今，我又见到这种黄色的四瓣花，但不是在田野上，而是在山石的缝中。红色沙岩的缝隙里有一点泥土，就会长出一两棵这种野花。而花木一旦长在山间，就会有一种平地花木所没有的脱俗气息，正如草原上的草花和中原地带的草花多半品种相同却显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植物一样。也许是原始而冷峻的氛围洗去了它们的凡尘之气。

山中刚下过雨，泥土上腾起混有香味的清新气息。这香味不仅来自野花，也来自刚发芽的树木，也来自阳光照射的草丛。厚重的山仿佛化为了空灵的音符，一点一点凝成早春的青黛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