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春天的田野,我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感动。 远远地,只见绿油油的麦田间冒出一丛一丛金色的油菜花,而冬季枯黄的野草上也生起海上泡沫般地丝丝葱绿。假如走近田野,在田间小路上观看,会发现嫩草丛中开着蜡笔碎屑般的小小的野花,有粉紫色的,碧天里的星星一般撒在草丛里,还有白色的、俗称“呼拉拉”的草花(它会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茎很长,上面结有很多珠子般的果实,摇动起来有呼啦啦的声音),可是,我如今在疾驰的汽车上观望,看到的就只有新发芽的或浓或淡的浅绿,好像山水画颜料渲染在黑褐色的泥土上。此时,天气还有些寒冷,杨树、榆树、槐树都还没有发芽,因而 ,早春的树林形成了干枝之下有着鲜草的奇观,好像荆棘种在花盆里,又像龟裂的白骨放在松软的绸缎上。已经发芽的只有柳树,垂下长长的、略显鹅黄的枝叶,婀娜地立在穿越田野的小溪边。乡间的小溪都不深,也并不宽广,密草丛生的地方有一两条凹陷的沟壑,雨水就会聚集在其中,形成小溪。冬季,溪水结了冰,鱼虾都冻在水下,好像被埋进冷的坟墓。如今,小溪已经解冻,柔柔的春水正缓缓地漫过新生的草丛,好像小提琴上奏着的名曲漫过疲惫的心灵,而柳树就矗立在那些清清的水畔。柳树大都年代非常古老,黑灰色的树皮包裹着屋梁般粗的树干。它们发芽的方式也很奇妙,从树干底部、最靠近树根的枝叶开始发芽、逐渐生出新叶片,而靠近树梢的枝条却还是光秃秃的,箭一般直直地刺向早春的嫩蓝天空。 此时,许多树木已经开花,沿着村庄中的道路一路走过,会看到深粉色的桃花、浅粉色的杏花、白色的梨花、粉紫色的桐树花,团团簇簇,好像天上的硕大的云朵落在了青绿的田野和古老的乡村中。许多村庄附近的果园中种有成片的梨树和桃树,玉片一样的梨花挤满了稀疏的枝干,好像冬季里下过雪一样,桃花则像素绢染了胭脂水。许多花树,如桃树、杏树、梨树、玉兰树、紫荆树、桐树等都在花开败之后才长出叶片,长出叶片时已经是初夏时分,而花开之时,枝头只有花朵,没有叶片,或者叶片很小,和花朵相比很不起眼。因而,春季是花最多、树叶最少的季节,风中都充满了细腻的甜香。偶尔,从一间青砖绿瓦的老屋边走过,你会看到屋檐上闪出一枝热闹的桃花,而泡桐紫色的花冠也常常从农家的后墙探出头来。有时,泡桐钝重的花朵会闷声不响地落在雨水积成的水洼里,激起一串串幽暗的涟漪。桃杏粉嫩的花瓣、油菜飘香的花瓣也落在绕过村庄、穿越田野的水流上,好像七彩的船只,要带着童话里的小精灵飘向远方。 小时候,每当三月底,毛白杨灰黑的穗子都会落得到处都是,路旁、屋顶、窗户上,处处可以捡到。然而,在这些山脚下的村庄,白杨树冒穗似乎比平原要晚,陌上一排一排的杨树都还只生出榆钱一样大的心形叶片,穗子也还是绿的。榆钱还没有长成,柳絮也没有长成,只有野菜正是可吃的时候,时时有村姑挎着篮子在田头挖没有开花的蒲公英。 不时有燕子飞过晶莹的天空,又轻轻地、音符一般落在一根根穿梁绕屋的电线上,而远山黛色的时隐时现的身影似乎也被它们震动。 我曾见过盛夏时的田野,是一片夹杂艳红的浓绿,好像陈年的烈酒,令人心醉。而早春的田野则像一支单纯的歌,温馨、轻松,以鹅黄、淡绿、粉红为主调在新鲜的天地间缭绕,好似干净的竹笋,又像刚绽开的莲花花蕊。这是冬季的长眠过后,一个新生的时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