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一个早晨,由于朋友的一声召唤,让我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柴达木盆地东部。浩瀚无垠的柴达木盆地,外表苍凉,个性冷酷,裸露的肌肤上寸草不生。蔚为壮观的沙海波涛,弥漫天际的沙尘,都让人无故生出许多惆怅。由于它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矿产及油气资源,所以人们习惯上都把它说成是聚宝盆,但我想说的只有一点,就是它的确不适宜人类居住。我和同事们如期完成朋友托付的工作后,渐渐适应了这里以百公里为单位计算里程的方式,居然也把相距工作地1400公里之遥的拉萨当成了近邻,并且决定赴圣城一游。 我们从沙漠中的工作地来到格尔木,搭上了一趟晚间的列车,奔向了神秘的阳光城--拉萨。只可惜因为是夜间上车,可可西里成群的藏羚羊无缘目睹,巍峨雄伟的昆仑雪山也只能在睡梦中穿过。但是高原特有的迎客方式很快又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并且足够的刻骨铭心。列车行进到沱沱河时,缺氧导致我胸闷难耐,无法入眠,便起床到过道里静立,通过凝视窗外的苍穹来平息内心的郁闷。此时东方已经露白,同车的几位欧洲美女游客,不知是与我一样的原因还是他们早起的习惯,让她们早早就去了洗漱间,梳洗打扮起来。突然间,一位美女慌忙地跑到我的面前,表情紧张的说着一些难懂的词语,不懂外语的我只能通过她的手势快步来到洗漱间,发现一位美女由于缺氧屈膝盘腿晕倒在车厢里。也许是本能,也许我本就有一颗良善之心,来不及思索的我立即弯腰抱起了晕倒之人,可是对方已经完全没有意识,我把她抱起后又很快滑落,没办法只能帮她伸开腿,让她平坐在车厢的地板上,只到列车员拿来输氧管后才扶起她去吸氧。平日里表扬起自己向来不吝言辞的我,此时却只有祝她早点康复的一个心愿,再无别念。好在高原反应造成的昏厥症状通过吸氧很快就得到了缓解,这些来自万里之外的旅行者们又可以继续他们的旅行了,祝愿他们在余下的旅行中一路顺风,健康快乐。此事本应到此为止,但是列车员的一句话却让我不由得汗毛倒竖,暗自庆幸。她说,在这节车厢,以前也有一位中国籍女子因为同样的原因晕倒,被一位和我一样的人扶起,她不但不感激还反咬一口,说是那位扶她的男子把她撞倒造成了后来的晕厥,并要求赔偿,我之所以没有被索赔完全因为对方是外国人,她们没有讹人的习惯所致。此时尽管列车上的加氧喷嘴不停地喷吐着此地很是稀缺的氧气,可是个别国人这种恩将仇报的恶习还是让我差点窒息。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行驶,列车已经顽强的爬过了这趟旅行途中的最高点---海拔5000米以上的唐古拉山,随后基本都是一路下行。看着远处的雪山皑皑生辉,蔚蓝的天空飘荡着悠悠的白云,一群群的牦牛在草场上徜徉,蜿蜒的河流在草甸之间恣意流淌,慢慢地我的呼吸也渐渐顺畅,心情也好转起来。特别当看到无人区里的工作人员,孤独的站在铁道边,举手向列车敬礼时,所有的不快都被他们的行为吹散,我的心中只剩下一种感悟,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 高原虽然缺氧,但没有影响列车正点到达拉萨。一下火车就被强烈的阳光照射的几乎睁不开眼,幸亏在格尔木时准备了一顶太阳帽,才不至于因为畏惧阳光而耽误我们对圣城的瞻仰。虽然我们怀着一颗崇敬的心游览圣城拉萨,但是出站口的武装警察却不这么看,因为我和同事们都拥有一张新疆身份证的缘由,没有出站就被警察带走,来到了一处外国人办理入境手续的特殊场所,回答着由人民警察提出的三个问题,即,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问答完毕后还要签字、画押、按手印,就和我们因为做了某一坏事被警察审讯完后在笔录上签字、画押、按手印一样。要说区别就是在我们履行完这些手续后倒是可以离开,但要报告去哪里住,到了住处后又要去辖区里的派出所签字、画押、按手印。对此,我想还是不做任何评论的好,如果你有缘看到我的这段经历,希望你也不要妄加评论。 一切妥当之后,我们抓紧时间去了大昭寺。可能是因为初到高原之故吧,我和同事们的脚步都显得很吃力,身体也很快就疲劳起来。但当看到那些虔诚的信徒,磕着长头环着大昭寺转圈时,我和同事们顿时忘记了疲乏,不由得在阳光下驻足观望。广场上两只巨大的香炉里桑烟滚滚,五色经幡顺着经杆高高挽起,大昭寺前的墙根下排满了磕长头的信徒,他们与转圈者不同之处是,在原地上一遍又一遍的磕着长头。其中有一个女性祈福者,每磕一次头便拨动一颗念珠计数。看来通过磕一万个头而修来世的好运,对信徒们来说,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要身体力行的。身着民族服装,手拿念珠或者手摇转经筒,口里念念有词,顺时针方向围着大昭寺转圈行走祈福的朝圣者更是络绎不绝,形成了一条蜿蜒逶迤的长龙,永无止境的盘旋着。大昭寺黄金铺就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匍匐在地面上的信徒满脸灰尘,额头上和鼻尖处都被一坨厚厚的污渍覆盖,就像是一个零时客串的演员被紧急画了两坨油彩一样,在阳光下卖力的敬拜着、祈求着。但愿他们能有一个好的来世。 八廓街是围绕着大昭寺环形建设而成的商业街,有一种说法是因为有了八廓街才成就了拉萨市。八廓街的建筑都是藏式的两三层的小楼,刷的很白的墙体配上红色的房檐和屋顶,略微伸出墙体的窗户同样被刷成红色,有的还被布帘从外面遮挡。一楼的门面基本都被出售各种旅游纪念品的商户所占据,他们在朝圣者和旅游者的包裹下享受着日进斗金的快乐。八廓街作为拉萨的着名景点,就这样把信仰和商业完整的重叠起来,还能各行其事又互不干扰。当然八廓街除了信仰和商业,还有历史。位于八廓街上的冲赛康就是清代驻藏大臣的驻地,在1750年十月十三日,当时的驻藏大臣傅清和拉布敦就将叛乱者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诱到这里就地正法,随后冲赛康也被叛乱者包围,两位驻藏大臣随即也被杀害。不过现在能看到的只是在旧址上的复制品,本来的冲赛康在上个世纪被莫名其妙的拆毁。 初到拉萨身体多少有些不适应,为了减少晕倒的风险我们强忍着汗臭的气味,坚持到第二天的早晨方敢冲凉,随后便向着美丽的布达拉宫前去。布达拉宫其实就是拉萨市中心的一座山,拉萨市中心的一座山也就是布达拉宫,布达拉宫是宫堡式建筑群与山体本身相结合而成的一个混合体。老远望去气势恢宏、大气磅礴,外面看是13层,实际为9层,白色部分是达赖喇嘛居住及举行各种宗教活动的场所,红色部分是其理政的地方也是供奉历代达赖喇嘛灵塔的地方,只不过这里的灵塔里面不是佛塔中常有的舍利子而是肉体真身。如果要说被重达10几吨的黄金包覆起来的高大塔身金贵,那说明你不识货,因为镶嵌在塔体上的宝石那才是价值连城甚至是无价之宝。在西藏陡峭的台阶代表着建筑体里主人身份的尊贵,而布达拉宫是政教合一时期西藏的统治中心,也是目前藏传佛教徒心中的圣地,它曾经的主人是人亦是神,所以它的台阶是最陡的。行走在里面的楼梯上像是在爬着天梯,时不时的手脚并用,不由得你不对居住者产生敬畏。如此尊贵的地方自然要牢靠坚固,这里的墙体最宽处可达到5米,最窄处也有1米,里面大大小小的房间据说有1000间,目前对游客开放的只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这里作为曾经的政教合一的最高权力机构,各种幢、幡、佛像、壁画、唐卡以及永不熄灭的酥油灯随处可见,让这座巨大的建筑群除了建筑本身带给看客的震撼之外还多了一种饱览艺术后的陶醉感和对信仰的重新思考。达赖喇嘛圆寂之后灵魂就在下一世达赖的身上继续延续,肉身就被安放在灵塔之中,而灵塔又在红宫里供奉。看着这些若干世的达赖喇嘛的灵塔齐聚宫中,突然想到仍然在世的,天天想着分裂中国的,远在他国流亡的14世达赖喇嘛,前世达赖们那些拥护祖国统一并接受中央政府册封的灵魂在他的身上是否得到了完全的再生。 转世活佛在理论上应该是前世的延伸,可在实际的化身中也有不同于以往者存在,不知道这是不是佛的化身作为人的本性的一种自然流露呢?我不确定。但是6世达赖仓央嘉措,显然与历代达赖都有太多的不同,他被广大的信徒朝拜也被历代的文学青年们膜拜,却被清政府所不容,也被当时西藏的实际权力占有者所不容。偌大的布达拉宫里找不到他的法体,只留下他曾经拥有的坐床,安静地矗立在香雾袅袅的宫殿里;偌大的青藏高原无他的栖身之所,只剩下信徒们的期许和文学青年们万千的惆怅在草原的上空飘荡。围绕着布达拉宫的祈福者不停地转山转水转佛塔;虔诚的磕长头者依然三步一叩首;转经筒上的手掌不停地拨动着经筒,他们在修来世,在朝佛,在超度。可是仓央嘉措却说:“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也许这就是仓央嘉措,他有时会忘记自己是雪域里的王,所以6世达赖的化身过早的消失就成了必然。也许他早有所料,便把答案早早留给了众生,那便是,“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第二天之后的我们基本适应了高原上的气候,可是众多的朝圣者,以及强烈的阳光还有略显稀薄的氧气,却渐渐失去了初次相见时的神奇和迷离。感动着朝圣者的感动,已经逐渐被疑惑所代替。尊重信仰的我,只能对这里的虔诚信徒们说声祝福,却无法苟同他们的行为。我没有信仰,因为我很难相信神的存在;我也有信仰,因为善言善行可以成为我的信仰。 高原上特有的神灵让这里的一切都与神有关,所以这里的树中有神树,这里的湖中有圣湖,这里山中有神山,但是最吸引我的却是这里信佛的人。时间有限,生计所迫,我和我的同事们匆匆的来,还要匆匆的走。充满阳光、充满神灵、充满信徒的拉萨,我走了,挥挥手带不走一朵云彩也换不来一声挽留。先坐火车,后开汽车,走下高原,趟过沙漠,顺着戈壁回到了新疆,回到了别人眼中的危险地---乌鲁木齐。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在这里的平淡也许就是另一些人眼中的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