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红柳村的开河鱼,以其肉肥味鲜美而闻名。现在每当人们说起开河鱼时,我心里总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不说,又有一点不快的感觉,思前想后,还是一吐为快。 红柳村的旧名字叫沙罗圈,熟悉河套地形地貌的人都知道,有沙窝,就有自然小海子,有海子,自然有鱼。 我家的周围,有大小两个海子,也有大小两个沙窝。听老一辈人说,这海子,是被风刮出来的。过去,河套地区人稀地荒,植被裸露,河套又是黄河水淤积而成,“远澄红泥近澄沙。”沙积土容易被风刮成深坑,形成了海子。沙土堆积在一起,形成了沙漠。 风刮不走红泥土,海子周围大多是红泥地,而红泥地长性最好,有后劲。走西口来河套的贫苦农民,常常落户在沙窝窝。有沙窝窝就有海子,喝水的问题解决了,再揽工受苦求生存。 解放前,杨家河经常决口。有时候,半年六个月打不住口子,泛滥的河水全部流进这两个海子,海子的面积越来越大,储水量越来越多,最深的地方,有七八米。数九隆冬冰冻三尺,深水处的“亮子”,一点儿也冻不住,腾腾地冒着热气,大鱼和老鳖来呼吸,有时候跳到冰面上,成了人的贡品。 有一年腊月,村子里死了一个老人,第二天出殡。头一天晚上准备让三道桥的鼓匠来给红火,挂灵叫夜。那天,正好是我爷爷给带东,上了灯还是不见鼓匠来,迎祭羊的人也快冻僵了。没有办法,派人骑马到三道桥催鼓匠。催鼓匠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鼓匠下午就动身来了!” 这就奇怪了,我爷爷骑马亲自去接。谁知,那天下着鹅毛大雪,鼓匠一行五个人,因为大雪盖住了亮子的孔,全部落入了冰窟窿里,一个也没有生还,让村子里的人感叹了好久。 还有一次,已经是办人民公社那会儿,我念一年级,小麦正要淌二水,杨家河决口了,哗哗的河水直泻海子里。公社和大小队的干部带领社员日夜在堵决口。我们因为洪水断了去学校的路,外大队的社员也来支援,人山人海,既热闹又新奇。生产队还让我们给打决口的社员送饭送水。公社书记亲自蹲在缺口跟前指挥。 晚上,公社书记又到海子边视察,在蒙蒙的夜色下,有一个大笸箩挡住了路,公社书记怒喝:“那个生产队的,吃完饭连大笸箩也不往回拿,明天查一查。” 话还没有落音,大笸箩不慌不忙摇摇摆摆地爬进海子了,人们趁月光看清了,原来是个大乌龟。 记得每年开河淌头水小麦时,大队的老书记就要组织社员抓一次鱼。那时,不让随便往海子里放水。可老支书有办法,让看渠口的人去开会,让别人把渠口夜里打开,天刚蒙蒙亮,关了闸。一冬天闷在海子里的大鲤鱼趁机抢上水,拼命游向渠口,可渠口又让芭子挡住,鱼全部集中在渠里,一关闸,困在了浅水滩,人们伸手可捉。 我也是捉鱼的好手,主要经验是一手卡死大鱼的俩腮盖,托着鱼身慢慢来,如果一着急,手忙脚乱,往往被鱼逃去。 太阳出来,把捉到的鱼一溜儿摆开。不用人通知,全大队一百多户社员都来了,不用秤分,由老书记亲自用手指。三俩口人的户,拿五六斤重一条。五六口人的户,拿俩条。八九十来口人的户,拿三条。剩下的,参加捉鱼的每人奖励一条。这一天,社员们都吃到了开河鱼,自然欢欢喜喜,多少年习以为常,没有人去公社告状。 每当人们谈及此事,都念老支书的好。 邻居叫史文斌,给生产队放羊。 有一年放假,我作为小羊倌,和史文斌一起放羊。到了海边,史文斌发现一条三四十斤重的大粘鱼困在了浅水滩,便去捉。只见他骑在鱼背上,用放羊铲击打鱼的头。鱼一受痛和惊吓,猛一发力,冲出了浅水滩,把史文兵带到了深水处,鱼逃走了,却把史文兵扔在深水里。幸亏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会一点水,几个狗刨刨浮到了海子边,没有发生意外。在史文斌骑在鱼身上时,鱼从口里吐出来了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还会呼吸。 现在,还是那个海子,鱼少的可怜,也没有大的。乌龟已经绝了种,那二三十斤重的大粘鱼更没有了影踪。为什么,我也一会半时说不清,大概与环境污染有密切的关系吧。 开河鱼有,可全部是一二两大的小鲫鱼。味道大不如前,一股沤泥味,肉少刺多,吃开河鱼的习惯,也荡然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