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急雨暴雨颇多,避雨,是难于回避的话题。 几十年间,遇雨无数,避雨无数,让我唯唯留下深深记忆的仅两次。 一次是六七十年代,插秧季节,在北洼。稻芽子刚打下水,还没来得及插,空中乌云乱搅,急雨暴降,雨流子带着雾气左右横飞,人们无法下地操作。队长只好下令上岸避雨。人们顶着雨踏上软泥堆成的稻地沟埂,二十几人一起集中向漫洼遍野中唯一能遮雨的风雨飘摇的临时泵点。跑到目的地时,早有邻村的十几位避雨者占了先机。本不宽阔的临时泵点一下子就拥挤起来。邻村的避雨者虽是生疏,但大都有些面善。见我们赶来,赶紧互相谦让,人们都尽量少占空间,努力让大家都躲进来。什么叫临时泵点,就是稻地拉荒为增加提水量临时设置的。周围只是四梁八柱加芦席和草帘子架起来用作遮阳避雨的。拥挤的空间挤进三十多人,芦席和草帘子不仅顶棚漏雨,还不时被风刮雨打的芦席角和草帘子角像几只大舌一样左舔右卷,一股股雨溜子飞打进来,人们就左拉右拽的固定席和草帘子与风雨搏斗。泵点里的水泵、电动机和传送带还在不停的飞转,这拥挤的空间里,两个村的避雨者则你谦我让,相互照顾,共抵风雨。不一会就都熟络起来,相互攀谈,说笑,全没了邻村的生疏,真是熙熙而乐,亲密无间。至今那感人的场面时常在眼前闪现,记忆犹新。 另一次是大约在前年,退休后移居到城里居住。我家的住房离梅江会展中心较近,新建的梅江公园就成了我每日晨练的最佳场所。我每日晨练的路线是,出家门上友谊南路,走到梅江公园,进园绕梅江湖一周,再从原路返回。大约需要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那一日,早六点起床后,见天空虽有些阴,并无落雨的迹象,于是,穿上旅游鞋快速出门。沿友谊南路开始了每日的晨练路程。走到进梅江公园的路口时,天空云相开始变化,四周的云都向东南方向集中,但云相的颜色仍是白亮的,依我的经验仍无下雨的迹象。于是我加快了速度决定完成绕湖一周的必修课。但绕过湖的东岸到湖南端时,天空乱云飞渡,纵横穿插,越压越低,有闪电间或闪亮炸响,铜钱大的雨点先是稀稀拉拉的滴落,渐而密集,见形势不好,赶紧跑起来,向着西岸边的一处水榭赶,好去避雨。这时铜钱大的雨点随风越下越急,慢说没带伞,就是有伞也难于遮挡左右横飞的雨溜子。与我同时,已有多人被雨淋得落汤鸡般的赶往水榭避雨。三三两两,有夫妻或同伴一块来的,大多是和我一样单独来的。水榭的屋顶面积大,横飞的雨溜子打不到水榭的中央部位,人们整理着被雨淋得透湿透湿的衣服,都是个人在行动,人与人之间并无一点语言交流。除夫妻和同伴能有一些话说外,其余的人都板着面孔,不出一声,也不看别人,脸朝上腆,各摆一副小资的高傲。就如这个世界是他们自己的,并无别人存在。这种场面,我当然也不能狗见丈母娘---没话搭拉话。整个水榭死一样沉寂,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实在不习惯在这种环境中逗留,给女儿打了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瞅个雨缓的时机,跳出水榭,在泥水里跋跋查查跑向出口。尽管刚被避雨时体温焐得稍干的衣服顿时又被淋得透湿冰凉,但得到释放的心情却比刚才尴尬气氛舒畅得多。 这两次避雨,何以记忆如此深刻,情感分野如此之大?冷热反差如此强烈?皆因人情之差巨大。缺乏人与人,亲近包容的基础。第一次避雨是在农村劳动间隙,参加避雨者都是本村或邻村的农民,都是淳朴的乡亲,没一位有自我优越感,也没人眼眶子大,对别人不屑一顾,看不起。都是同类人。包容亲和的基础雄厚,故而一见如故,很快就可亲密无间。第二次避雨与第一次相比就大不一样,时代、环境都有很大变化。避雨人的角色,也大不相同,没有纯农民那样朴实亲和,好交可交,加之鄙人对这种环境的敏感和难于接受,感觉方才如此强烈。 唉,人那。思维怎不复杂一些。细想,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不同的环境,怎会找到相同的感觉。嘘,令人难于透视的城市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