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大地上奔驰,像是一支利箭穿过广袤辽远的原野。我在车窗旁远眺到一片小小的柿子园,它依傍着一座村庄,恰如娇小的孩子偎在母亲的怀抱。园内的几棵柿子树枝叶疏落,通红的柿子挂满枝头,宛如一颗颗红宝石。这一幕情景对很多人来说平淡无奇,却深深地触动了我。它让我想起了童年的柿子园。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姥姥所住的村庄有一片柿子园,柿子树郁郁葱葱,繁茂的枝叶荫蔽着一座低矮而简陋的小屋。柿子成熟的时候姥姥整日坐在小屋旁边看守柿子。那时候她身体健朗结实。她小心翼翼地爬到木梯上,伸手摘下熟透的柿子给我吃。金黄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柿叶间流泻下来,仿佛是一绺绺金粉染在她的白发间,也渗透在她额头的皱纹里。 柿子园里的柿子像是一盏盏精巧别致的小灯笼缀在枝头。一群鸟雀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飞来飞去。姥姥担心它们啄食柿子,便高声驱逐。我像是一个伶手俐脚的小猴子,趁姥姥不注意迅捷地爬到树上玩耍。她仰头望到我爬得很高,担心我从树上摔下来。她并没有朝着我大声喊叫,而是在树下打开一盒香香甜甜的糕点。我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儿后流着口水哧溜哧溜的滑下柿子树。 每年深秋时节,柿子园像是一片磁场吸引着我。姥姥带着我在园子里捕捉鸟雀,采撷柿子,为每一棵柿子树起一个漂亮的名字。 时光像是一股汹涌澎拜的洪流,推着我们离开人生的上游,向着中游与下游滚去——我永远告别了童年与少年时代,嵌入了青年的规则与秩序。我大学毕业后暂时在省城找了一份工作,工作繁忙,很少回家,也很少见到姥姥。柿子园时常如同一幕幻象在我眼前浮现。我能够想象得到姥姥的头发比从前更白,她的脊背更弯,她的皱纹更多、更深。 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说姥姥在省城的一所医院住院了,我匆匆忙忙坐末班公交车赶往医院。那时候病房即将熄灯,黯淡的灯光映照着充斥着药剂味道的走廊。我伫立在病床旁,望着白发皤然、骨瘦如柴的姥姥,热泪犹如一股温泉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三年之后姥姥去世了。柿子园里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柿子园如同一幕幻象时常在我眼前铺展,也在我梦境中时隐时现。 每到深秋时节,我总是想象着柿子园里挂满了红通通的柿子,像是一盏盏随风摇曳的红灯笼。姥姥还和从前一样,望着满园的红柿子脸庞上绽露出恬静而祥和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