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体的时候,交流会是农民的盛事。 那个时候,我正在小学读书。为了赶交流,早早地开始做准备。从过年开始,就把烂骨头,麻绳头子,塑料底子捡起来,在交流会开始前,到供销社卖了,卖给块儿八角,买馅饼吃。 老百姓一年做一身新衣服穿俩回,一回过年,一回赶交流。交流会一般在秋天,这个时候,瓜熟了,羊肥了,新白面吃上了。 一家人穿戴整齐,携老扶幼来赶交流。 生产队的西瓜熟了,趁交流会抓几个现钱。社员们吃瓜是记账,秋后算账。 赶交流是个花钱的地方,也是挣钱的机会。 头脑灵活的人炸个麻花,卖个羊杂碎,开个挂面小饭馆,卖个瓜子豆豆都是允许的。干部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割资本主义尾巴。 家里有羊的,杀了在交流会上卖几个现钱。没有羊的,家里院里海红子,沙果子,早酥梨担上一担,新鲜又好卖。 男人们喝烧酒,吃炖羊肉,拳划得溜溜的,嗓子喊得哑哑的。女人们吃面筋,喝羊杂碎,辣子把嘴染得红红的,辣得俩眼流泪,直吸溜,还有的嫌不够辣。 交流会是丰富文化生活的平台,有交流会,就有戏唱。 大集体时代,没有明星大腕,没有假唱,没有拿腔作势。在“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中开戏了,演员本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尽管他们铺开身子,放开嗓子也没有多少收入。大多数是挣集体工分。 你要问他为什么,他会用二人台台词告诉你:“卖了西瓜买苹果,就为热闹和红火。” 那些个耍猴的,说书的,变把戏的,走江湖卖药的,马戏团塔台的都有,红火热闹,俩只眼睛也不够使唤。 那个头开大石头,吞铁球的何侉子,年年都来,围观的老百姓最多。 只要在背静仡佬里,不要让治安保卫人员看见,捏骨算命瞎子,推四柱算命的人,也不会被当封建迷信驱赶。 交流会的吵杂喧哗,三里外就能够听见。 卖麻花的,卖羊杂碎的,卖饺子的,炸油糕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锅碗瓢盆叮铛乱响。 二人台,山西梆子唱腔嘹亮,尤其在晚上,在空旷田野里传得老远老远,他们全部是真唱,没有扩音设备,可见其唱腔功底深厚。 最红火热闹是开戏前,戏台上锣鼓紧三慢四,三同鼓敲打的人坐卧不安。各种叫卖声让人眼热耳馋。 戏场内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小孩子找大人,女人骂男人。有的在戏场占住了地方,放下了衣服。后来的人要坐,吵起来了。 有的男人知道老婆娃娃给占住了地方,稳坐在炖羊肉摊子上,一口酒,一口肉,放下筷子啃骨头。一边摇头晃脑说道:“三通鼓罢唱戏,寡得殃气,着急个旦大小。” 卖羊杂碎的老汉,一只手握勺头子,随着锣鼓点敲打着,一只脚往炉坑里扒拉柴火,嘴里喊着:“碗大捞得------稠,手头飘着----辣子----油。” 这个稠字调高八度,又转了个弯。那个油字厚重有力,特别吸引人。多少人就是奔这“稠”和“油”来的。 捞得稠不吃,飘着油不爱,那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 这些老人们,手里的钱能够攥出水,舍不得花半分文,戏票钱例外。他们自带西瓜烙饼进戏场,选个干净的地方,打开西瓜,就着烙得虎皮虎皮的起面烙饼,吃起来津津有味,嘎巴有声。 人常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一点不假。 有的妇女,为秦香莲的苦哭得红了眼,为窦娥的冤屈哭差了气。 那个做馅饼的师傅,像一个魔术师。馅饼面早已醒的油光油光,左手挖一大勺馅,右手抓一块面,不用手推擀面杖,一个又圆又大的馅饼做好了。已经烧的火候正好的鏊子油烟直冒,把做好的馅饼往上一烙。“哧---哧----”,那个香气扑鼻,把人远近的人都吸引过来。人人们围在馅饼摊前吃起来,赶早的还能抢个小板凳。来迟的,站着吃。反正,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满意的笑容。 我掏出三角钱,学着的人的样子:“来三个!” 当我咬第一口时,刚出锅的馅饼在滴着油,嘴里的哈喇子早已往下流。滴在馅饼上,“刺啦----”一声响。那个声音,妙哉,美哉。这第一口是不会细嚼慢咽的,可以说是囫囵吞枣。那喉咙,那胃可就遭殃了,火辣辣的痛。我总在想,现在的胃溃疡和小时候吃馅饼有关。 三个馅饼下肚,已经打起了饱嗝。 往事历历,此情悠悠。以届花甲的我最难忘记交流会,交流会上的馅饼,可再也没有吃到那种有滋有味的馅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