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学生时代,特别是读小学、初中的时候,一轮到放寒暑假的当天,我们就象脱缰的野马、挣脱囚笼的鸟雀、放归山林的狮虎,自由奔放,纵情欢跃,把紧箍咒般的课堂和每天必完成的家庭作业,一下扔到云霄之外了,好舒爽,好轻松啊! 那时,语文、算术老师也布置有寒暑假作业,但一点也不多,就是抄抄写写,我们几乎没放在心上,每个假期都是疯耍得差不多了,临近开学的前一两天,在父母的呵斥催促下,才开始急急地赶做作业,那时我家还没有拉上电灯,就点一盏煤油灯,熬到半夜,作业也就赶完了,第二天按时去报名,从来没有受到过阻碍。 那时假期里作业不多,也没有现在的各种补习班、兴趣班,让我们的自由天性在广阔的天地里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回想起来,那时各种欢乐、有趣、无拘的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让人咀嚼出无限的童真欢乐之趣。 酷热的暑假里,最快乐的莫过于下河洗澡了。那时,环绕古镇而过的母亲河——南广河,流量比现在要丰沛得多,而且水质清澈,碧蓝如绸,清波粼粼,倒影蓝天白云,映带两岸青山。古镇上中下各有几个河码头,其中从古镇十字口由一条几丈宽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河岸的码头最为雄阔,相当于现在的中心车站吧,大青条石一层层堆砌的河码头,古老沧桑,高大雄伟地屹立在河岸。高高的河岸上,在古旧的一排串架瓦屋间,挺立着一棵几人才能合围的苍老虬劲的老黄桷,树冠蓬蓬如云,荫庇着蜿蜒伸下河中的光滑如镜的青石梯。码头上经常停靠着水运货物的大木船,繁忙时听到搬运工不断呵斥挡道的小娃儿的叫骂声,而清闲时,则见船上有袅袅的炊烟飘荡起,当厨子往河水中倒下一瓷盆淘米水时,便有一群鱼儿在水面翻跃。暑假里,我们大部分时间就厮混在清凉的河水里,有水性好的娃儿,常常扎个水翁子,从船头潜到船尾,不时还能抓一条银白的鱼儿,冲出一丛水花,高叫招摇,惊起一河的欢呼。 为躲避盛夏酷热,悠长的暑假里,我除了回家吃饭,整天都几乎呆在河里,为此,常常受到父母的斥骂揪打,特别是当每年河性难测的水中淹死了小孩后,有那么几天父母对我要严加约束,每天晚上摆了摊子回来,总要叫我站到他们跟前,用指甲在我腿上划过,如果有明显的划痕,就说明我下河洗澡过,就会遭遇一顿“楠竹笋加腿鸡肉”。但是,过上一段时间,父母因为要忙于一大家人的生计,加上兄弟姊妹又多,对成天不沾家的我几乎无暇顾及,所以,我依然畅所欲为地泡在河水里。在南广河清澈的河水里泡养大,使我对她有母亲般的感情,成年后,每当看到母亲河一天天便得瘦弱不堪,且上游不断有污水垃圾亵渎她美丽的胴体,让我有揪心般的疼,渴望还她丰腴美丽的身体啊! 假期里,除了下河洗澡,那时对我们男孩来说,还有一项乐此不疲的户外活动,就是去逗蜻蜓。八月,高温酷热,古镇郊外的一片片农田里,稻叶开始泛黄,一赶赶猛烈的日头,催饱了一串串谷粒,晶莹的亮色在阳光下争夺着农人的目光。此时,还未到收割季节,辽阔的田野里,一片阒寂。而一块块岑寂的稻田上,在炽热的阳光里却飞舞着一只只蜻蜓,轻盈滑翔,舞姿优美。蜻蜓被我们俗称为“蚂螂”,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小蚂螂”,个子偏小,主要有红、黄、蓝、花等四种;还有一类是“麻大头”,个子在所有的蚂螂中最大,而且身上起着麻色的斑点;第三类就是“青大头”,体形间于以上两者之间,暗绿麻条纹的身子上,顶着一颗青绿发亮的圆润头颅。贪玩好耍的男娃子,最喜好的就是“青大头”。 “青大头”有个特性,就是一见到同类飞到跟前,不分公母,都会奋不顾身扑上来,扭打在地上。对这一点,我至今不明白,最大的推测就是“青大头”对同性和异性不甚明辩,而似乎天生又有追逐异性的欲望。玩劣的孩子正是利用了“青大头”这一低级癖好,将活捉到的“青大头”用细线栓到一根竹棍上,然后跑到炎阳下的田埂上,将棍子上栓着的“青大头”对稻田上飞舞着的“青大头”一逗,趁扭打摔倒在草地上的时机,一把就活捉了。有时,用雌“青大头”逗到公的“青大头”后,可以不用捉到手上,任两只蜻蜓前后搭接在一起,牵引着它们在原野上奔跑,小孩们这样的作月下老把两只追慕的雌雄蜻蜓牵扯在一起,今天想来还是有点残酷点了。不过有一种情况很特别,就是雌“青大头”永远不会主动来扑打棍子上逗引的“青大头”,看来,无论人还是昆虫、野兽之类,雌性永远是居于被追捧的女王地位的。 记得那时,当我在烈日下的田坎上奔跑个把时辰,手中就捉到一大把“青大头”。傍晚,满脸晒得黝黑回到小镇街上,在众多小孩艳羡的目光中,在“青大头”细脚上栓上花纸条,放飞到空中,看到蜻蜓们冉冉飞舞的姿态,听到小孩们不停欢呼,幼小的心灵涌起无边的喜悦。但这样的喜悦,很快就遭到了痛苦的惩罚。我光着头在烈日下的奔跑暴晒,每年暑假都要在黝黑的脸面上烙上热毒疮,最惨烈的一年,脸上起了五个脓泡疮,整个脸面就象凹凸不平的马蜂窝,最后,五个热疮化脓呈晶亮的状态,我只得在母亲的带领下,每天去医院让医生用手术刀划一个脓泡疮,整整跑了五天的医院。至今,我脸面上还有当时手术遗留下的斑痕。 除了以上两项活动,有时,我还找隔邻阁壁的小孩们“扇烟盒”、“打纸板”,两样都带输赢,一两个时辰下来,常常是“打纸板”右手挥舞得发酸痛,而“扇烟盒”由于手指在地面剧烈的摩擦,手指头常常擦出了血痕。我很自豪,“扇烟盒”是我的拿手好戏,因此,我珍藏有各种烟盒纸,象“中华”、“大前门”等,那时是非常罕见的,一张张翻给同龄的伙伴们看,让他们羡慕不已,自己更是洋洋自得。 小时侯,我的身体非常好,也许是给自己在假期里疯跑贪玩密不可分的,因此,我还有个“莽子”的小名,当时大人们都说这个小名对我是恰如其分的,而今,我从事多年的脑力劳动,特别是枯燥的办公室工作,但我身体一样的强健,这除了得之于少年时代强壮的身体基础,还得之于一直坚持不懈的锻炼习惯。 回想我们童年时代无拘无束的假期,我不由思索现在的孩子们,他们在假期里,几乎得不到彻底的放松,成天周转于各种繁忙疲沓的学习之中。我有时想,让孩子们成天都沉浸在学习之中,真的有那么必要吗?想起文革期间,有多少学生在初中毕业就中断了学业,上山下乡参加劳动,恢复高考,这些仅有初中文凭的学生,在中断了好多年的学业之后,凭着改变命运的满腔抱负,熬灯苦战,还是考上了大学,而且许多成为了当今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他们的学识、毅力、思维、品行,让后来者称道。在我看来,他们这些值得人称道的特长,却正是当今被各种学习冲塞了头脑的学生们所欠缺的! 近日看到一个资料,说是一个国外着名的科学家谈道,按照我们国家目前这种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学生,要想造就获得诺贝尔奖的大科学家,真是难上加难!当学生、家长、老师,甚至整个社会都在为教育付出沉重的代价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真的是让人悲哀啊! 快乐的学习,快乐的假期!但愿这样的状况早日来临。(张学东,男,系四川省 协会会员,高县作协主席,已在中、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数十万字,有作品入选多部报告文学集、诗集,已公开出版散文集《爱在家园》、《这方水土》、《且行且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