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时,伟果果便已会下象棋,是楼下修自行车的小庄叔叔教我的。那时的地球还没什么奇怪的温室效应,夏天一直热,冬天一直冷。不像今天,夏天有时冷得穿外套,冬天有时热得脱外套。
那一年的暑假期间,骄阳似火,烈日炎炎,而胡同口却凉风阵阵,舒爽至极,实为一块风水宝地。狗狗们都极为聪明地聚在那边吐着舌头乘凉,我浑水摸鱼,也假装自己是其同类,混在狗群当中占得“一狗之地”。
而且时日一长,众狗皆拜服我为狗老大。
我摸着狗狗们的脑袋体贴道,众爱卿平身,有事上朝,没事吃饱。
我见众狗只顾吞吐舌头,看来是吃饱了。
这时小庄叔叔说,来,小孩儿,怎么跟狗玩儿啊?我教你下棋啊!
我心道,这叔叔瘦骨嶙峋,一看就没吃饱过,估计体重比大黄多不了多少,还有什么闲工夫下什么棋?
这时靠在我身旁的大黄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用狗头顶了我一下,我先还以为这狗已经得道成仙了呢,不由大吃一惊。细看之下原来是自己的脚踩住了它的午饭肉骨头,于是在大黄急得直晃脑袋甩耳朵的同时赶紧将脚从骨头上挪开。大黄见美食重见天日,不由感动落泪,委屈地叫了声呜呜,咬着那块残肉不多的骨头与众狗们跑到一旁享用大餐去了。
我见这群狗崽子有了吃的便忘了大哥,气愤不已,心道,你若无情,我便无义!于是跑去小庄叔叔那边下棋去了。
象棋是小庄叔叔的私人物品,棋子是大理石做的,棋盘是张纸。风吹落叶飘,棋盘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实在影响下棋。
我说,我画画不错,我爷爷家正好有些木板,改天我给你画一个棋盘。
他说,哟嚯!小孩还真行!叫啥名字?
我说方伟。
正在这时,奶奶内力深厚的狮吼功突然传来:“小宝!回来吃饭!”语气中大有将小宝其人大解八块之意。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棋子道,我奶奶喊我回家吃饭了,下午来找你玩。
临走时他说,小宝是你?
我说,是我小名!叔叔再见。转身屁颠屁颠回家吃饭了。
小学时,每次吃完午饭,大人们总说,快去午睡!起来再玩!
到了初中,大人们开始说,睡什么觉!快去做作业!
我感叹岁月的无常,睡个觉都得因人而异,还好记忆里的快乐时光仍未消散,下面穿越到小时候。
我对爷爷说,中午不睡觉了,我要画画,木板借我一块。
爷爷说行,画画是件陶冶情操的事儿,可惜我当年在朝鲜只会打仗,不会画。最后提醒你一句,你不睡觉可以,千万别吵着你奶奶睡觉,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我看了看正‘面目和善’洗碗的奶奶,说,我理解。
只听奶奶大呼一声,老头子,快把洗好的碗放碗橱里!然后爷爷就乖乖跑去厨房了。
那时的爷爷家还烧大锅,是以得用到柴禾,爷爷家还有个专门搁置木头的小棚子。我在柴棚里找了半天,终于找着块大小厚度都不错的三合板。
我先用砂纸将表面打磨至光滑,然后凭记忆里的棋盘模样用铅笔和尺子在木板上勾勒些横平竖直的线条。棋盘不过多时便已成形,我再在中央写上‘楚河’、‘汉界’四个大字。木板便摇身一变,成了棋盘。现在想来,我小时候勤动手、勤动脑的品质得感谢我爷爷。
下午,我抱着比我宽不少的棋盘来到胡同口,没再理我那些‘狐朋狗友’,径直往小庄叔叔的车棚走去。小庄叔叔一看,哟呵哦!小孩手里抱个啥呢?
我说,棋盘,我中午没睡觉,就画这个了。
他说,我看看,哎哟不错!小孩儿有画画天赋!
我说,还行,咱们下棋吧!我还不会呢,你先教我。
于是小庄叔叔将棋盘放在地上,说,每个棋子上的字都你认得不?我说,有一个不认识,我指着其中一个‘卒’,他说这念zu第二音。就是‘兵’的意思。
我说那为什么不直接叫兵?
小庄叔叔道,你叫方伟,为什么奶奶叫你小宝?
我说,哦,我明白了,叫法不同罢了。
他说,小宝我先教你走法。
我说你别叫那么亲切,小宝只给我亲人叫的,你不能叫。
他说行,那叫你小卒行不?
我歪着小脑袋说,行!
他说,你看,帅(将)每一着只许走一步,前进、后退、横走都可以,但不能离开“九宫”。
小庄叔叔边说边指棋盘,将和帅不准在同一直线上直接对面,如一方已先占据,另一方必须回避,否则判负。
我说,知道了,还有呢?
他接着道,士每一着只许沿“九宫”斜线走一步,可进可退。
我说,嗯,然后呢?
他说,相(象)不能越过“河界”,每一着斜走两步,可进可退,即俗称“相(象)走田字”。当田字中心有别的棋子时,俗称“塞(相)象眼”,则不能走。
我说,了然,接着说。
他说,马每着走一直(或一横)一斜,可进可退,即俗称“马走日字”。如果在要去的方向有别的棋子挡住。俗称“蹩马腿”,则不能走。
我说,行,继续。
他说,车每一着可以直进、直退、横走,不限步数。
我说,这么厉害?那车岂不是无敌了?
他说,不一定!好比炮在不吃子的时候,走法同车一样。但炮吃子时必须隔一个棋子(无论是哪一方的)跳吃,即俗称“炮打隔子”。
我说,真行!那卒子怎么走?
他缓缓道,兵(卒)在没有过“河界”前,每着只许向前直走一步;过“河界”后,每着可向前直走或横走一步,但不能后退。
我说,不能后退?那岂不是只能拼命往前跑了?
他说,没错!
时过境迁,转眼间,无论当年的‘小卒’或是‘小宝’都已长大成人,在象棋上,他没有什么出众的造诣。而象棋却给予他一个做人的道理。
古人发明了象棋,不能说不是伟大的创举,但我小时候便惊叹,发明象棋的人太险恶。
标刻上一个“帅”字,那它就是王中之王,就可雄踞九宫,士拥相卫;
标刻上一个“车”字,就可以长驱直入,无人能敌;
标刻上一个“马”字,就便可横踏斜日,卧槽挂角;
标刻上一个“炮”字,它就可翻山越岭,隔子叫“将”。
而你却不幸的被刻上一个‘卒’字,其实你并不比其他子差,可你只能在楚河汉界之前徘徊,第一个扫除目标就是你,顺手牵羊牺牲的也是你。
万一能幸存下来的卒子啊,你莫自卑,乘诸强激烈格斗之时,你默默的前进,过河。
等发现你气候已成,看满盘皆输时,沉住气。
你逼近对方老将,用尽全部力量,发出令敌方惊心动魄的一呼:将!这才是你的真正价值!
10年前的那盘棋,终于下完了,胡同口的穿堂风依旧吹拂着新一代的‘小卒子’们。旁边,还有那一群含着肉骨头的,狗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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