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弯的小道上，再次看到了那顶着角弯且长的青牛，络绎不绝的沿着那崎岖的山路前行着，放牛娃总是离得远远的。走在前面蛮横点的青牛不时的扭头朝跟在后面的其他的雄牛一顶，然后吼叫一声，似乎在威胁着说，都给走慢点，小心角上可不长眼。每及此时整个牛群都不时的骚乱下，胆小的还拥挤的朝后面跑几步才停住，这时候牛娃们只要大声的一吆喝，它就老实的又朝前走了。

　　青牛其实就是水牛，力大，但不耐热，老家有句说牛的俗语：蹄宽顶尖，起犁过半晌不喘。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就是看一头水牛能否做好耕牛的标准，如果蹄大而且蹄顶尖，早上起来犁了好一阵还不喘息，那么就水头好耕牛。相牛也是一个活，倒卖耕牛更是要悉牛性，好牛性子乖干活不拖沓。这不得不又想起一句俗话：懒牛懒马屎尿多。水牛的脾气一上来很倔，特别新年刚犁那一两天，那才叫牛脾气，啥话都不听，你还不能打，你要敢打那绝对的满锅子豆子炸开了锅。

　　小时候常跟父亲上山犁地，每每都能听到父亲夸耀我家那牛的能干。早上天明而起，日上三杆才停，我家那牛都曾像别人家的牛口吐白沫直张着，露出那丝毫不遮拦的无上牙之口，这种情景在农村间里的初夏最常见。

　　初夏了，忙收忙种，人到了活计最重的时节，人亦如此，到处可见赶着牛犁地的人，有翻烤烟地的，有种玉米的，三三两两或者独作，这时候就最能见到青牛的真章了。有的牛刚犁过一垧中的十分之一就开始扯着喉咙喘了，还白沫滴口水，赖在田头任你怎么吆喝怎么责打它就是不动下，连尾巴都懒抬；有的牛稍微好点，犁了大半个早晨，还能不吐白沫不喘，但那性子真个的是牵着不走，赶着到退，磨得都没性，半斋茶都过了，那牛也就能来回个两三趟，能指望犁多少。父亲很自豪，家里的那头牛虽然小了点，被人戏称竹桶牛，但确实不赖，这可不是自夸。那牛性子急，打架狠，干活也能去得了。搭个边牛，一早晨双担能耕完两亩多地，母亲和四姐跟在后面背粪（是一种掺拌了农家肥的播种方式）都是小跑。大清早出门，晌午刚到就能种完一块地了，能赶着牛愉快的回家了。

　　中午的时候村里最热闹了，大大小小的水牛都从田里回来了，都集中到村中的那个水塘了泡水。青牛们都迫不及待了，巴不得拉着车都直接下水去泡，因此也常发生满车的种啊犁耙家什之类的东西被牛整车给拉下了塘里，甚至连人都被拉下去了。这可不能怨青牛，水牛水牛缺了水就难走，你别指望它见水还听你的话，就像人一样，见利嘛该忘了许多。村里的人明白，都会把农具放山上，然后只赶牛回家。路边有稀泥坑的还得让牛泡在里面泡到够滚到够，直滚得全身都是一层稀泥，整个的变成了一红牛，这时候它才会愿意回家，跟后面的还得担心那条不老实的尾巴，一甩别说脸上，嘴里都常来个满嘴飞泥。其实牛跟人相无多，你得像了解人一样的去认识它，知道啥时候该让它干什么，啥时候不该叫它干什么，当然也必须在很多时候加以棍棒的训教。

　　我也是个急性子，记得年幼的我初学犁田——种玉米，闲了一整冬春两季的牛不听话了，怎么吆喝它都硬是往熟墒子（犁过的地方）上踏，时不时的还撒泼的拽着犁跑一段。刚学的我觉得那犁好重，犁得又歪歪斜斜，嗓音也不由的加重了。

　　牛脾气来了，人脾气也来了，恼火了的我撤过犁铲（铲犁上泥巴的工具，一般都是用硬木做成的杆，一头装上犁铲，一头吊着根绳子，鞭打牛用的。）照牛背就打，这一打更要紧了，更不听话了，先前是拽这下好，它直接成拖了，拖着后面的犁撒丫子就跑。跟在后面背粪的母亲一边说我牛样一边绕头去拦，父亲干脆指着我开始粗声骂了起来，都不懂点牛性，刚第一天下地，那家牛不是这样脾气，连犁个田都不会，你还指望能干啥？

　　听得父亲的吆骂我也不甘示弱的偏着脖子顶了回去，你就知道说，有本事那你咋不来犁。母亲也帮腔到娃他年轻，你就懂得埋怨，还不过来。父亲闷声不吭气了，气冲冲的走我旁边，接过我手了的犁铲，瞅了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句，不会就学，不懂就看，教你还跟个牛似的。

　　牛还真听父亲的话，父亲扶住犁把手，都不怎么吆喝，那牛居然乖乖的听话了，低着头拉着犁规规矩矩犁着，简直判若两牛。我在旁边看了会真是又羞又愧，母亲见我那熊样，安慰的说句，刚学都那样，熟了就好。

　　转了几圈后，父亲喊我过去，犁又回到了我手上，父亲只说了句，牛有牛性，你得懂该由它就由下，该吆就吆，这样它才会听话。似懂非懂的听话后，学着父亲的样子，随的随牛性下，吆喝的吆喝两句，牛还真听话起来了，一个早晨居然把那片地真给犁了。

　　回家又见了青牛，跟着放牛娃远远的跟在青牛群后面，骤然想起了那早埋葬了多年的老牛，想起幼时的自己，想起了父亲那席话，那个牛不是这脾气，该由的就得由下，该吆的就的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