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生性就懒,连回忆小时候的事也是很少。最近在《读者》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说的是如今的孩子缺少了“放学路上”这一环节,有多少童年的乐趣都被父母亲接送扼杀了。读之,我的触角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被岁月深埋的各种与童年有关的趣事不断向我涌来。 我老家是杭州郊区一个小镇,童年时代,那里还是农田、河湖港叉、树林的天下。我们上学路上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河,河岸边生长着芦苇和茅草,岸上有垂柳、白杨、桑林、槐树、皂荚树,除了冬季之外,形成了两条长长的绿荫,特别是在夏天高温时节,从凉风阵阵的绿荫里便会传来阵阵蝉声,吸引着我们这群放学后贪玩的孩童。我们玩耍的内容极其丰富,玩得最多的是裸泳、捉蝉、采桑果、捉鱼虾河蚌螺蛳等,其中于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捉蝉、吃蝉。
捉蝉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只需用耳朵就能找到它的所在,雄的会叫,雌的不会叫,雄的肚子中间有二片古铜色的膜,声音就是从这两片膜中发出来的,我们称之为响板;雌的没有,不会叫,我们称之为哑板。但捉蝉的方法却很有讲究。上树徒手抓,蝉很敏感,稍一不慎就会逃走,逃走时撒一泡尿,喷得我们满脸都是。这种方法成功几率小也比较危险。我们采用第二种方法,扎一个铁丝或桌匝绑在杆子上,绕上厚厚的蜘蛛网,蜘蛛网在树林里随处可见。用它粘蝉。这种方法比徒手捉有了很大的进步,效率也一下子提高。但它的缺陷是碰到一只身强力壮的“老钳”,一挣扎,蛛网会破损,我们必须经常的去找蛛网修补。显然这种方法也不是太理想。第三种方法,不知是哪个聪明的人发明的,用尼龙袋子套。一根长三到五米的竹杆子,顶端系一个尼龙袋子,一端开口,一端封着。一发现目标,沿着树枝的缝隙向上伸去,靠近蝉儿时,用尼龙袋子开口的地方对着蝉背盖住,然后滑动一下杆子,蝉的翅膀一碰到袋子,就会惊动起飞,它一飞就落在袋子里,扑腾着翅膀却再也飞不出去。运气好的时候,一杆子能套住二只一雌一雄正在做爱的,它们扑腾翅膀与尼龙袋子撞击后发出的声音无疑于胜利的鼓点。这种方法最好,一般一个下午捉到三、四十只没问题。最多一次,我一个人捉到过九十八只,小篓子里黑压压油光光一片,当时那种兴奋与满足感是现在生活在城市里电脑前的孩子们无法想象的,也是不可能体验得到的。
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归家,在经过一片桑园时,听到了一种轻轻地但却非常清晰的吱的声音,这是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昆虫叫声,我警觉起来,放慢脚步,循声而去,发现在一片手掌大的桑叶的背面卧着一只绿蝉(一种极为稀有的品种),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我的心狂跳不止,蹑手蹑脚靠近,一跃而起将整片桑叶抓握在手中,用力扯下,那只蝉卷在其中,我快速跑回家,找到一只斗蟋蟀用的玻璃瓶子,连桑叶和蝉一起放入瓶子,合上盖。消息迅速传开,前来观赏的四邻右舍的小朋友陆绎不绝,我像个大英雄一样自豪地一遍又一遍讲捉蝉经过。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拿上瓶子打算到教室里去向更多的人玄耀一番,却发现它死了,我心痛得要命,整整一天发呆,想不通好好的咋会死呢。其实,蝉一旦蜕变羽化后的寿命最多只有七天,当时别说我们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不知道。
蝉有好多种吃法。我们的一种吃法是用泥浆包着,在刚刚烧好饭的灶肚红红的灰烬里煨着,约摸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取出来,剥下泥土,一股烤肉香,扑鼻而来,除去下半身,翅膀,然后剥开上半身,全是精肉,其味嫩滑无比,任何烤肉都无法与它比美。但这种吃法我们较少采用,太耗时间,我们肚子叫着哪里等得及。所以我们通常在煤球炉子里一扔,不用一分钟就能取出来吃。这样吃,欠缺了煨着吃的鲜滑,一不小心里面的肉就会烤焦,但香味却十足。最奢侈的吃法是油炸,把下半身和翅膀去掉,放在油锅里一炸,捞出来一个金黄色的香气扑鼻的东东,像义务人做的蚕蚁酥,入口香脆异常。但这样的吃法,我只有过一次体验。在妈妈炒菜时,油锅刚热时趁她不注意,我放下去一个,等她发现,在我头上轻轻敲一下:这孩子!她等蝉呈金黄色了,捞出来,沥干油交给我,嘱道“小心烫着,以后不许这样!”我则一边吃一边做鬼脸。菜油是用来炒菜的,在八十年代初时它刚刚从匮乏时期的配给制中解放出来,用它来炸蝉,简直就是荒唐。在一起玩耍的孩童中,我算是最幸运的。
捉蝉,吃蝉,我的童年每年有三、四个月几乎是与蝉一起度过的,蝉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情结。遗憾的是,如今在城市里浓荫覆盖的大树上,几乎听不到蝉鸣。这是因为,蝉在脱壳羽化之前生长在地下,靠吮吸树根的汁水维持生命,每当夏季来临它会从地下爬出来,但如今的水泥和沥青盖着树根,显然已不适宜它繁殖生存;纵然好不容易从地下来到树上,又遭遇农药喷洒,九死一生。所以,偶尔听到一次蝉鸣,我一定会循声探寻它的身影,或浅或深地回一次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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