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几颗古老苍天的老榆树。村子里大一间小一间高屹威严黑不溜秋的房屋,村邻婶子大娘,叔叔伯伯高声大嗓子,哥哥姐姐们文静静的怀想,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伙伴一个个鬼精灵似地玩耍,偷滑……
那是小时候我五岁之前的境界。阳光柔柔,风儿轻轻。大我两岁的姐姐总是走在我的前面,胖墩墩的我跟也跟不上。常常是人未到院子里,就先喊妈妈。因为那时,我出去玩一会,就怕失去母亲。满屋子里找,永远地没有母亲可怎么办?她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房。
小时候,一个严厉令人恐惧的父亲。日夜里只看见妈妈劳碌,常常挨父亲打骂。妈妈慈善,腼腆。清秀清洁如一条静静的河晶莹透彻的昼夜不舍。
村前有一片树林子。那时对一个四五岁的我来说真是一个天外的境界。一次哥哥突发善心地答应带我去时,没走之前就下令说:自己走,不许喊累,累了不许哭,要较着自己走不到就赶紧向后转——回家。当时我就想:爬我也爬去!因为我知道,那树林子浩大,我站在家里的屋顶上都遥望不到边。那里,有花,有河,有哥哥打捞回来的鱼虾,蛤蜊,那大鲶鱼啊鲤鱼啊,还有那鲜鲜嫩嫩的海草。有苇塘,有荷花塘,有晒干的蒲棒子,在正月灯节浇上汽油燃烧的火把,大人孩子高高地举起玩耍,把天空都照红了。
自是那次,我挚爱了大自然,大自然里的一切景物。从此,我将自己的灵魂丢了,她带着双翅飞翔了好远好远,去看更远的山,树林,草原,河、海……
在母亲哭泣又哭泣中,父亲骂吵后,卖掉了新盖的房子。母亲只有长叹,她实在不愿意和父亲争吵理论什么。因为父亲没有理性,不容任何人还口。谁要和他对质,轻责骂,重责打。正是因为如此,家迁居他乡——五十里地以外的一个村子。
到了这个村子里,父亲遇到了压制,因为那时他耍不起刚强,人病了。母亲就更加的怜惜他,受的累,挨的打骂就更多了。
后来父亲瘫痪了,那时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五岁之前,我的天空很蓝。有父亲背我去看病路程上跌倒。那时,我幼小的心灵感到父亲病了,大哭后,心里就留下了阴影。
在伙伴当中,我最难忘的是我家里的鸡鸭鹅狗。妈妈也哭着叹着抚摸它们,一条大黄狗硬是被强行的拖走,尽管他不屈地宁愿被脖套勒死,却扛不住皮鞭子飞扬的抽打。我想,那条黄狗后来一定悲哀的瘦弱地蜷缩角落里;他一定白天默自无声,夜里偷泣呜咽不住的哀嚎,他在喊我的名字:“春”;在喊妈妈;在喊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后来他死了。这是伯伯家的侄子来说的。他大我十三岁。是伯伯家大哥的儿子。听到这个消息是一年以后的事。当时妈妈就哭了。她用衣襟把眼睛和脸皮都擦红了。父亲也落了泪。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流这样的泪,也是第一次没有骂妈妈。我只顾摇着他的胳膊不住的问:大黄是怎么死的?他在父亲征询的目光下,回答说:掉毛啊,傻了。开始一夜一夜的嚎叫,后来白天黑夜都没有动静了。也不管事。我爸就把它勒死了,只要皮,没有肉,都是骨头。
哇——我大哭。哇哇哇!我的哭是在说:他是想我们想死的啊!他是抗拒你们不接受你们死的啊……
那天晚饭,我默自咬着筷子,几滴泪落入饭碗里就下桌了。那晚上我做了梦。梦见我和大黄亲热的啊。他和我扭成一团,撕扯着,地上滚着,舌头一个劲地舔我的脸和手臂。后来,大黄就仰头向天,哀号。那号声让我泪如雨落。天突然阴风中下起了瓢泼大雨,一个雷电轰隆滚过中,大黄不见了。我就找啊,叫啊。雨地里奔跑着……我忽然看见我的大黄乘着闪电而去了,它还是那么的雄壮,威武。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我自是忘记了他的许多不好,原谅之中尽是温馨的回忆。缺失当中,梦里总是抱着一棵大树偎依;也是很早就体验了人生的重量。一颗感悟的心灵,一种憧憬未来梦幻彩虹般执着的向往。
童年的记忆像一条河流,到处都是浪花四溅,晶莹而碧澈;童年的记忆像阳光,唱着跳着欢悦的歌舞着。像彩虹中布满无数烁光的星星,碰撞中清越有声。童年的记忆里,也有很多辛酸,回忆难忘之中,总是天蓝织梦,月白向远。意境深处是忘不了的儿时幻影,亦真亦梦,亦梦亦幻中都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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