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在家中排行老四。他自称四哥,别人也叫他四哥。 这位四哥,曾在一个国有的小企业当过厂长,虽然已经退休,但因为当过“官”,就成了这条街道上颇有名气的人物。谁家有些大小事情,譬如红白喜事,或者请客吃饭,酒席上经常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四哥长得壮实,爱喝点小酒,颇有些酒量,喜欢吹点“大炮”。两杯酒下肚,四哥说:“我能背诵唐诗三百首,你们哪一个随便吟出一首诗的上句,我就可以接下去。”结果,没人念出哪首诗的上句。四哥可得意了。一得意,他就唱起来。他最喜欢唱的,是《烛光里的妈妈》。这是酒后必唱的曲目。他偶尔也唱一次《白桦林》,说这是苏联歌曲中最好听的。但偏偏有人不服气,说这是朴树的歌,不是苏联歌。他瞪了那人一下:“朴树是谁?我从小就唱这歌,那时候还没他呢。”人家就不作声了。四哥唱歌,每个字音都拖得很长,唱得动情时,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可惜,没有谁听过他完整地唱一首歌。 四哥还说:“想当年,我是县里最早跳《洗衣舞》(表现军民鱼水情的一个舞蹈)的人,那时候我还苗条,身材可好了,人又帅。” 看到反应不大,他挪了一下坐姿,又“吹”起来:“当年我还是厂里的“一支笔”,我们厂所有的文字材料,都是我写的,别人写不来,秘书也不行。” “我还是文学爱好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在《萌芽》和《收获》上发表文章。”他把“萌”字念成了“明”。 “《萌芽》和《收获》是什么玩意儿?”有人小声问了一句。四哥眯起眼睛,鼻孔轻轻哼了一下,显出不屑的样子。 四哥喜欢做菜,也做得一手好菜。朋友或街坊有人叫他吃饭,他定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香煎两条小鱼,再来个羊血炒扁菜;红焖一盘带皮的狗肉,再上一碟罗非生鱼片。吃的时候,自然要自“吹”一番:这个菜有什么特点,那个菜怎么好吃。然后就叫大伙品尝,发表看法——大家能有什么看法,闷头吃就是了。但吃过以后,总得客气一下:各有特色,都好吃,都好吃。 那天,有个在外地工作的街坊回家省亲,请四哥吃饭。四哥马上利用这个机会露上一手。 只见他端出一锅 红烧牛排,热气腾腾的。那牛排是用牛的带肉的排骨条砍切成寸半长短的一段段,说是用秘方烧制出来,每条排骨上的肉都往中段缩,两头露骨,便于手抓。四哥这道红烧牛排做得好:柔软,香甜,还有点蜜味。众人吃了,齐声说好。 四哥平时吹“大炮”,别人不是很在意,听习惯就好。但他与邻和睦,好交友,肯帮人,又会做菜,且做得好吃,这可都不是吹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