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叉叉地快跑,转眼就是20多年梭过去了,当年上大学的遭遇依旧历历在心,一切好像还是昨日新鲜发生的。 1987年的夏季,我从四川内江市某农村中学侥幸跳过农门,考入川大哲学系高校管理专业,自此也算是大学生了,家族里的第一位正牌大学生,毕竟,川大的牌子,在老家人眼里,还是比较硬火的。 背起铺盖卷,我乘汽车挤火车赶到成都,入校才发现,考进的这个专业,名义上也是统招生,却是两年制的专科生,据悉,全校仅有两个统招专科,另一个是生物系的生物专科,至于校内其他二级单位诸如计科系、外语系举办的短线热门专科,则是招收自费生、定向生、走读生、夜大生,一年学费要交几千元,不管食宿,不包分配,学生主要是成都人,夹杂外地城市人家、有钱人家的子弟。哦,差点忘了,还有一种专科,叫干部专修科,一般是外省外地单位委托川大培养的本单位在职职工,俗称干修生,干修生自带工资读书,全日制上一两年课程,拿个专科学历,毕业回原单位,这种学生的年龄多半是30来岁,属于学生中的上流贵蔟,比较有钱,会过生活,日子捣腾得潇洒、撇脱。 不过,我们这一级统招生也算是不错,属于国家干部身份,不交学费、住宿费,每月另得9元副食补贴,转户口和粮油关系,一月粮食定量34斤半,菜票和饭票在校园内具有准货币功能,学校的小买部里可以随意流通。此外,班级公费订阅了4份报纸,分别是中青报、参考消息、人民日报、中国体育报,每天下午5、6点时分,专人送报纸进寝室,吃了晚饭,顺便懒洋洋瞅瞅报纸,之后,或找教学楼,或去图书馆阅读,或干脆就闷在寝室读书,直到晚上10点左右,寝室室友基本拢齐,有人有时还去食堂加餐,也就是吞吃二两面条而已;平常时日,宿舍楼夜里11点半熄灯,被窝里的室友们多半要举行“卧谈会”,狂聊瞎侃,东扯西谈,通常转来转去要绕到女生话题,半夜12点半过后,寝室才逐渐安静。清晨6、7点钟,楼层开始有人活动,憋闷了一夜的男生宿舍楼,早晨浓郁的雄性气味很是憋闷,上午9点以后,怪味才逐渐变淡、消散。 两年期间,我一直住在川大四舍518进门处的下铺,并承担着为晚归舍友开门的重任,一间寝室共8人,4个外省人,4个本省人,上下铺位,中间是两排桌子,每人一张桌子,内设一抽屉,可以锁闭,用来置放餐具、学习用品等等,8位兄弟一直到毕业都没变人,只有家居成都的张兄后来长期在家里栖息,相当于空出一个铺位。对门是517,同班学友。518寝室窗户正对着干训大楼,当时还比较洋气,主要供研究生和干修生居住,这两栋楼之间摊着一条大道,是通往教学楼、食堂、浴室的宽敞路径,这条大道也是学生们发气泄火的场地,从楼上寝室往下面扔过脸盆、开水瓶、墨水瓶之类的东西,不过,学生还是要看下面没人晃现,才敢这么干。 刚来学校时,大家难免比较高考分数成绩,谁知全国同一份试卷考测下,不同省份的考生,迈入同校同专业的差异大得惊人。上铺的北京杨兄,分数只有420分,四川那年的高考最低控制线是450分,中专上线445分,我考了471分,刚上本科线,江苏来的潘兄,分数吓人一跳,高达518分,倘若他是北京居民,能上北大某些本科专业,他若在四川参试,可选择省内任何文科专业,湖北的欧阳兄,分数也考得老高,陕西的百平兄和天亮兄与我的情形相似。不过,高考成绩却和大学成绩没有必然关系,同班同学相差几十分,也就是那么回事,全无实质上的智力与能力差异,不由得感慨于高考时那半分必争、一分压倒多少人的咄咄阵势,世界的本来面目却是这般如此。 也正是在同学、室友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知道了正宗的北京话口音,听闻了陕西方言,见识了湖北话的语言态势,诧异快调、难懂的江苏话语,也知悉了西昌话、乐山话的小奥秘,全国范围内招生的学校就有这种独特优势。 那时候,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严防死守”,不仅男生不能进入,就是男教师、辅导员也无法踏门,找人只能通过一楼的传达室阿姨,自然甚是不便,这难不倒痴情男女,夜晚的操场坝子,学校的林荫道深处,宿舍楼外不远处,甚至是自习室后排的座位上,都不乏成对成双的情侣。瓜兮兮的我,两年在校时段,只是实习期间与去同一单位实习的同班某位杨姓女生,一起看过几次实习单位放映的电影,我傻乎乎坐在她旁边,闻着温馨的异性气息,晕沉沉麻乎乎的,偶尔眼角瞟晃裙子里若隐若现的内裤,心跳骤然加速,鼻尖流汗手发抖,使劲装出安定神情,掩饰激动万分的心境。同寝室的欧阳兄被历史系的本科女老乡追求,他却拒绝了对方的爱意,让我等“孤人”嫉妒不已。 那时候,学生家境多半窘结,观察八十年代中后期来川大求学的学子,自身带台收录机的学生都算富裕家境,特别是拥有一台索尼、三洋或东芝出产的收录机、单放机,更是多少有点得意;成都物价便宜,学校伙食蛮可以,一个月生活费50元即能过得去,100元便堪称富裕,每月尚发放副食补贴,而我们的上一级学长,每月居然还另拿着20来元的助学金哩。 读书自然就免不了吃,学校的几个学生食堂颇有阵势,每逢吃饭时段,学生们蜂拥流向食堂,秩序却井然不乱,队伍虽长虽弯,几晃几转就轮到窗口面前,嘿嘿,一盆盆菜肴真是物美价廉:1角钱可打一份乃至两份小菜,2角钱的菜里必有肉肴,3角钱的荤菜,肉食较多;食堂中午和晚上的面食也丰富,馒头、面包、饺子、馄饨、面条……皆是量足味佳,4两肉丝面的价格只相当于一碗米饭外加一份肉菜,一份小炒1元多钱就轻松搞定。 川大的学生食堂,吃饭高峰期过后,仍留几个窗口营业,学生白天随时可去就餐;二食堂的楼上餐厅是主打买面食的,一天营业20来个小时,厨师们多是仁寿人,刀削面份量扎实,排骨面、臊子面也巴适,红油水饺味爽价贵,奶油面包夹着雪白的奶油,咬进嘴里,甜蜜蜜的,简直不摆了,现在说起,依然垂涎三尺。 川大的学生,周一到周六的多数时段,在校园内喜欢背个书包带个碗,咋看就像要饭的,缘于教学楼、图书馆、寝室、食堂相隔较远,学生又屡屡沿袭这三点一线“流窜”,有人晚上还要加餐,学校食堂又不提供餐具,学生们不得不常带碗筷,这也成为校园的一道风景线,一级一级的学生往下流传,也不知何时才彻底终止这种学生乞丐形象的。 当时的学习费用较低,就是买点书、本子之类的东西,每本教材的价格不过是1元多,从第二学期起,我找老乡借书或买旧教材应付,个别课程甚至旧书都不要一本,听老师讲、勤作笔记。当时的通信费用倒也有一笔开支,买明信片、邮票、寄信之类事宜,不可小觑,有人一天收到几封信函,同时再发几封出去。我也是在川大读书,才晓得本埠平信邮资4分、明信片2分邮资的稀奇事。至于电话联系嘛,仅有极少数学生偶尔采用这种方式,学生往外打电话极不方便,只能到校邮电所去打,声音小,价钱贵,长途电话费太吓人。据悉,中文系有位日本留学生,每周都往日本家里打国际长途,1月话费消耗200多元,我等学生咋听此条消息,羡慕惊奇加敌视,太牛太阔气了!要是每月少打两个电话,节约的话费,拿来奢侈一盘,每天中午晚上弄小炒,夜里加餐,该多安逸,少打电话又死不了人。 川大的学生没有固定的教室,上课颇像打游击,一教、二教、三教轮流来事,头两节课在这座教学楼,后两节课程可能去那座教学楼,有时几个班混杂一起听大课,一两百人挨挤一间大教室,上完课考完试,老师可能还认不全学生弟子。 当然,好歹在大学走逛了一遭,川大毕竟是名校,碰逢过几位教师,至今犹存记忆,比如教中国革命史的黎永泰,身矮头大,眼镜度数特厚,讲话声音洪亮,革命史片断吹得活灵活现的,又如讲现代文学写作的李宝鈞,50多岁了,金丝眼镜,满头白发,爱穿花衬衣牛仔裤,语言极其流畅,牛哄哄地大段背诵文心雕龙,他布置我们写作文,我捣腾的一篇描写川大男厕的稿子,“一股快感自大肠往肛门汹涌伸延”“金灿灿、臭烘哄、高低起伏的一片”……诸如此类的句子被他视为异宝奇珍,课堂上全文诵吟,语调抑扬顿挫,引得学生哄笑不止,再如一位叫张可的哲学教师,年纪轻轻,身高力壮的家伙,一副篮球中锋的大块头,讲些什么内容不记得了,倒和学生很亲近,我去过几次他的单身宿舍,他在90年代初下海闯荡,现是太平财产保险有限公司总经理,折腾得蛮有意思。 那时际,进了大学相当于入保险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学生缺乏压力和动力,一些学生学习着实没有多大积极性,“60分万岁”的口号比较流行,校园一度飘溢“读书无用论”的气息,部分学生得过且过蒙混日子,号称九三学社社员,早上9点起床,下午3点起床,连奖学金都懒得争取,当时一等奖学金160元,每班1人,二等奖学金120元,每班1至2人,三等奖学金60元,每班10来人,每学年一个班约有40%的学生获奖。 川大读书,平常不考试,仅是期末举行考试,有的课程考前划重点,考试时间长达两个星期,居然还有开卷考试,考完及格,成绩进档,师生缘分基本了断。老师通常不为难学生,50来分的水平一般就照顾成60几分,本专业只有一门课程,学生缺课较多,课堂秩序也不好,把授课老师惹毛了,出题难、改卷严,班上有好几个学生没及格,假期里收到学校教务处邮寄来的补考通知,害得他们只过了半个假期,提前一周到校参加补考,好歹是蒙混过了关。 现今普及到人的计算机,彼时是个洋盘玩意,川大是四川省内第一家把计算机知识作为公共课的高校,各专业都开计算机课,但计算机数量极少,全校的计算中心,共有20多台老式计算机,其中最值钱的是老式苹果机,据说是花大价钱动用美元从美国进口的,机房地面铺设红地毯,进出都要换拖鞋,计算机真是高贵娇气。学校开设的计算机公开课程,学习的内容,就是计算机基本知识,以及如何操作计算机,我学了一段时间,只知道简单的编程,连当时流行的DOS、CCDOS操作都不能用,也不会输入汉字。英语逐渐受到重视,87年开设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备受本科生追捧,通过者寥寥无几,89年又冒出大学英语六级,阵仗更是牛气。 那时读大学,自然还是有很多好耍的时际。 平常周一到周五,悠哉悠哉地上课、听课、泡图书馆,下午有时参加运动,喜欢打坝坝球,不知啥原因,这儿还有人晚上练跑步。 周末的星期六下午,许多人的活动就骤然增多,寻老乡的,参加社团的,去其他学校找同学蹭伙食的,带本小说溜到茶馆瞅录像喝茶的,等候周末舞会的,一间教室,白炽灯罩个红色塑料盆,一台录音机,几盘磁带,就可以搞成室内舞场,大胆请女同学跳舞,蹦擦擦蹦擦擦,蛮爽快的。 最令人称奇的日子,应当是圣诞节,寝室灯光通宵不灭,学生们要闹腾很久,周遭附近的几个寝室室友可能来串门,女生们也跑来凑热闹,有时到成都同学家里做客,趁机饱餐一顿美食。87年的圣诞节,全寝室的同学受邀,同去成都室友张兄的姐夫馆子大吃特吃,在那家餐馆里,像嫩豆腐一样的猪脑髓,都整了很多盘,结果大家全胀惨了,夜晚乘车回校,公交车一抖,沉甸甸的肚子跟到跳,下车弯腰也觉得很难受,返回校园,走行林荫道,不敢走快了,直到找寻厕所释放了包袱,算是松了口气。 每年的春季运动会期间,各系抢争名次,大家拼命当啦啦队员,为系友助威,顺带狂吃饮料;秋季的各系篮球比赛期间,我曾是系里的替补队员,虽然没上过场,仍热心尽力陪师兄们练球,当好后勤服务,悄悄准备上场亮身手。 哦,校园自行车失踪成风,搞得谁也不敢买新的,无论是放在宿舍楼下面、教学楼外面、还是哪个地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当时很窝火,现今很好笑---我的自行车被人骑走后,我也顺便骑过其他学生忘了锁的车子。 第一次参加游行,是因为中国足球队战胜了日本队,2比1,夜晚在干训楼2楼一间娱乐室里看的,里里外外挤满了学生,根本无法完整地瞅清屋内那台小彩电的画面,那场比赛,唐尧东受伤了,有女生高喊:“好样的,伤残了,我们养你一辈子!”比赛一结束,一群群学生走出寝室,沿校园内游行,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我第一次搞醒豁川大1万名师生是什么概念; 88年汉城奥运会举办之时,到处找寻电视,中午晚上收听收音机、浏览报纸刊载的体育新闻,大骂李宁摔了跤还笑得出声,惊讶约翰逊百米跑出了9.78秒,第二天清晨传出被证实是服用了兴奋剂的新闻,又害得我等学子减少了早餐饮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