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送来她的散文集《雪落拉萨》,淡雅的封面十分契合一种纯净的主题。翻开书,扉页上题有一句话:怀念我们一起成长的日子!那一瞬,一种久违的温暖突然涌至全身,温润的泪水竟渐渐盈满了我的眼眶……这令我有点吃惊。是呵,我们都已到了不太容易被感动的时代和年龄,是怎样的东西才可以这样瞬间直击到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感情?毋庸置疑,那是因为她们自身在我们心中无与伦比的分量和价值连城的地位。于是,接下来,“那些日子”就涓涓溪流般从我的梦中淌出;“那些日子”就花儿般在我的记忆中次第开放。 八十年代的小城丹棱,有点闭塞,有点羞涩。诗抑或文学于我们是那么神圣而神秘,可望而不可及。几个女子,私下里写写诗,写写散文,也是写给自己看的,不敢奢侈。某一天,小城悠地来了一个穿风衣着冬裙叫棱子的女子,于是这几个女子很快便和这个叫棱子的女子围坐在了一个叫文化馆的地方,集结在了一面叫“巽崖文艺创作会”的旗下。雪芹最小,其时在丹棱中学当老师,但她写诗最早且已小有成就,频频有诗见诸大小报刊令我等仰望。雪儿是医生,那时正是身怀六甲的准妈妈,对散文情有独钟,至纯至真,小荷初露。丹菱,我重庆商校的同学也是此生最好的朋友,虽和我一样以商为业,却是一腔诗意才情,为诗而生,还在山城就读时就有诗在《星星》发表。 几朵山野小花就这样奇妙而幸运地被移植到了“巽崖文艺创作会”这块花园里,棱子便是园丁。 丹棱虽小以角落着称,却是个山清水秀之地,大雅堂故里,有着丰富而悠久的历史文化,出有清代文学家、教育家彭端淑,南宋史学家李焘等历史文化名人。为了缅怀先贤,激励我们的创作热情,棱子便将创作会的第一次笔会拉到了龙鹄山。龙鹄山在距县城大约 5公里的地方,山不高却很青幽,特别是山脚下的雁湖,恰如李焘在《雁湖梅》中描写的意境:镜面千顷阔,修眉一带横。而这里,也因系李焘故里和入土之地而成为一处山川形胜。李焘23岁中进士后,被任命为华阳县主簿。而他志在研究历史,淡于功名,不久便弃官还乡,在这山中创办了有名的“巽崖书屋”,潜心治学,同时培育人才。其中包括他颇有造就的两个儿子李壁、李埴。父子三人都俱有文才,以至人们往往将他们与苏家三父子相提并论。家乡珍贵的人文资源和财富让我们无比自豪。那一天我们都很激动,特别是站在“巽崖书屋”遗址前的那一刻,于眼前的斑斑驳驳中,我们分明感受到内心疯长的蓊郁以及被润泽的感动和幸福。 很快,《巽崖报》(不知是不是丹棱的第一张文学报)诞生了。取名“巽崖”,编者的初衷可鉴。记得那期上我写的是一篇题为《白兰》的小散文。与其说是散文还不如说是作文:稚嫩、空泛、肤浅,尽管如此,当时还是高兴得不得了,毕竟自己写的文字第一次变成了铅字。棱子安慰我们,没关系慢慢来。接下来,棱子满腔的热情转化、彰显为她超凡的能量:彭山的宋学廉、乐山的康鉴、郑自谦、雪川、叶簇等大 纷纷被她请到了丹棱,给我们辅导、讲学……知识日渐丰盈,心智日趋成熟。我们的创作热情也空前的高涨。然而,虽然我们奉文学为心中金碧辉煌的殿堂,创作会终究只是一群团组织,穷得叮当响。不管是笔会还是活动,我们都是自掏腰包,有些家境困难的农村会员常常是带着大米来参加笔会。更为难堪的是,没有经费,阵地难守,报纸就要夭折。又是棱子,四方游说,八方化缘,尝遍酸甜苦辣抑或还有种种委曲,硬是创造了“巧妇能做无米之炊”的奇迹。《巽崖报》得以一期期地办下去,而且插了翅膀似的飞到各界人士的手中。当时,《巽崖报》辟了一个“文化短波”的小栏目,每期通报会员们发表作品的讯息。那时还是雪芹发表的多——《青年 》、《四川文学》、《星星诗刊》都上过。这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而压力就是动力,大家暗中使劲更加勤奋。于是下一期的“短波”中就有了雪儿、丹菱的名字。再一期又有了夏叶或棱子的名字,有点你追我赶的意思。我的第一篇散文《啼血的杜鹃花》发表在叶簇主编的《乐山文化艺术报》上,那是我文学创作至关重要的一个起点,终身难忘。在此再表对叶簇、康鉴以及曾经关爱和搀扶过我们的老师们的深深敬意和诚挚的谢意!后来,我们的作品开始散见于《乐山日报》、《四川日报》等一些省内外报刊上。而不管发表在哪里,我们都是无比的兴奋和激动。这种激动又总会很快地转化为创作的动力与激情。那个时期是我们创作激情空前高涨的黄金期,也是“巽崖文艺创作会”的鼎盛时期。结伴而行,走成一路风景。人们有一天突然发现,“巽崖”愈发像模像样了。像模像样的“巽崖”见证着我们的努力与成长,像模像样的“巽崖”让小城以外的人们知道了小城有那么几个笔耕不辍的女子且不可小觑。掐指一算,五个。便有了丹棱“五朵金花”的传说。 “五朵金花”一时名声鹊起,巴掌大的小城居然有一群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这令众人有点惊异。小作还偶见《星星诗刊》、《散文百家》、《人民文学》等重量级刊物,小女子文学竟然登上了大雅之堂。更是让人振奋。接下来,省作协、文学院、出版社的老师 编辑都往丹棱跑,省刊的笔会甚至开到了丹棱。那次笔会我们和徐康、金平、高旭凡、林文洵、邱易东、李宗茂等一干十多个省上的大 们一起游了丹棱的黄金峡,非常愉快。丹棱缘何有如此之魅力?乐山诗评人侗肄说,到丹棱没见到“五朵金花”就是有虚此行。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事实上,大家对丹棱的青睐,并不是冲着几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而是感动于我们对文学的那分纯粹的执着和虔诚。 请进来走出去,那些年的笔会甚多,和雪儿到乐山峨眉山参加过两次笔会,每一次都受益匪浅,至今怀念。记得九二年中秋,棱子,雪儿,丹菱我们四个一起到成都参加《散文诗世界》举办的改稿会,雪芹那时已经调到外地工作去了。即使这样我们也占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角落”小城才女倍出,着实令海梦、杏子等编辑家们刮目相看了一回。 星移斗转,时过境迁。时光从我们的指尖一点点变成了沙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93年的春天,棱子走了,在离别宴上留下一首她写给我们的告别小诗后,调回了彭山。96年,雪儿也调到乐山去了。“巽崖”连同那些我们无处安放的回忆从此被我们安放到了岁月的某一个拐角处。 时光荏苒,经风历雨,青春在暗淡中老了容颜。我们已不再年轻,当年的几朵“金花”或许也在人们的记忆中变得遥远而模糊。但我们那些执着地潜游于字里行间的情愫以及那些只属于我们的美好回忆却仍像花朵在心中灿烂着并时时化作微笑在唇边绽放,照亮今天的行程,让我们在人们的淡忘中依然安详而澄明。 今天,嘉州的雪儿还是医生,十几年来关爱生命治病救人的同时仍然始终遵从着内心的召唤,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不停地追逐与跋涉并无愧地接受了丰厚的回馈。获奖、出书,年年花芳菲,岁岁添新红。棱子在眉山做编辑,依然是为人作嫁。这些年也是硕果累累,出了散文集、诗集、获过大奖。她近年因患眼疾写得少了,即使这样也不能泯灭她心中对文学的那份执着与热爱,情思涌动之际便请人代劳。这对于一个伴着文学走了几十年且才情横溢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件近乎残忍的事,而我们相信总有一轮明艳的文学太阳会永驻她的心房,也真挚地为她早日康复而祈祷。丹菱,这个我们眼中貌似柔弱的女子,这些年在商海中几番奋斗与打拼,打出了自己一片崭新的天地,被喻为丹棱的“阿信”。已然商界名人的丹菱骨子里却还是当年那个爱诗的女人。对亲人的爱,对朋友的爱,对生活的爱以及对生命的爱时时化作一首首优美的小诗诠释着她诗一般的心灵。 时光如斯,我们这些“花”们虽然仍是各分东西,山水相隔。然而,无论咫尺天涯我们都始终共沐在缪斯如月般的清辉之下,没有什么可以阻隔,我们依然还在结伴而行,这就是我们温暖如初的理由。 谢谢雪儿唤醒记忆,谨以此文献给我们一起成长的那些日子!(2011年05月10日于丹棱黄金书城 作者简介:夏叶,本名夏菊茹,四川省眉山市 ,先后任四川省作协 主席团委员,眉山市作协副主席等,主要着作有《轻轻地告诉你》等5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