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秋天好像蕴藏了许多奥秘,天气变幻莫测,温度总是在冷热之间徘徊、左顾右盼,忙得我也在厚衣薄衫里一阵乱穿。进了深秋,老天开始愁眉不展,心情郁结起来,滴滴答答的,好像有流不完的秋水。整座城市弥漫在灰扑扑的色彩中,就像老天爷在大玻璃缸中放了一勺墨汁,再用一根搞屎棍猛搞了一下的透视效果。
秋天本该是这样的,白云骑蓝天,碧空及无边,秋阳斜着眼从高空伸出它的千肢万手在大地上抚摸。每一道玻窗,每一汪清水,每一张叶片,每一只眼眸,都在与阳光互送秋波,默契交谈。然而秋夜也应是明月朗照,徐徐地给大地吹起一片银灰。秋天的性格原来就是开怀荡然的。
但是老秋经过山城时却没那么高兴,经常是连日不开,偶尔露露笑脸,也是轻描谈写,一笔带过。他没想过要写一篇《在那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散文给我们开开眼;也没有打算诵一首《祝君快乐》的小诗让我们畅畅心;他多数时候都在对我们唱着他那拿手老调《乡愁》,遂想让我们跟他一起伤感似的。
近来,天色蒙蒙,秋雨时落时断,她事先也不告诉你她什么时候会出来转悠。有时候你还没出门她就心事重重地在外面哭着等你了,你只得拿了雨具去接她;有时候你正在舒心地逛街她又理直气壮地来找你,好像你亏欠了她什么似的,你只好赤头裸脑默默地任她数落。
不过我有时还是对她有些好感,因为对她权衡起来也不是都那么令人生厌,无意之中她也学雷锋顺便为我们做了些好事。
瞧瞧,她悄悄地来了,我最喜欢看到的是,她的芊芊柔手,仔细擦洗着行道树上的叶子,像训练有素的清洁工,不管树叶有多么繁密,不管叶上有多少尘土,她都一一地从上到下,从外到内,把每一片叶都檫得生光。并把高楼矮房团团围住像是在给它们搓身洗澡,连逃跑似的大车小卒也忘不了给它们刷上一刷。我想,她似乎在营造一个“洁净重庆”,那不又多了一个重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六个重庆”呢?
有时我是有喜有忧,看着无尘的行景,心室也跟着干净起来,时而又讨厌这下错季节的“黄梅雨”,它弄湿弄脏我的衣裤,而且还得付出撑伞的劳动。是啊,左右难以选择。
到了晚上躺在床头,淅淅沥沥的夜雨又来陪伴我了,是在专为我唱催眠曲呢,还是她不经意地闲逛到了窗外?但我确实听到她清晰的脚步声在遮阳棚的塑料板上滴答滴答地走着,有时候我会专注地聆听好一会,太入神的时候,仿佛那有节奏的雨滴答声竟像是古诗里有板有眼的韵律,我奇想到,完全可以将这节律声录制下来,作为音乐的自然背景未尝不可。她时而急促,时而婉转,或者干脆只像单音节一样,嗒--嗒--嗒清脆地跳在塑板上,这时我想,是雨住了,残留的雨水在楼上外墙的某一处集合起来扭捏成一线顺溜了下来。
遇到半夜醒来,夜雨还在窗外逗留,她似乎要窥闻我睡熟后的动静,一定是想听到我在梦中有没有在骂她,有没有在说厌烦她的话,它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反复无常地哭泣和忧扰是不是有损自己的形象和尊严。偶尔我已很难再入睡,就和她对持着,你不走我也不睡,看你能偷得什么秘密。
这两天秋雨似乎有些累了,去河里,湖中休息度假去了。这时太阳乘机偷偷溜了出来,睡眼惺忪地呆在天边,但他很收敛,只发出些稀薄的芒光,因为太阳知道现在不是盛夏了,自己辉煌的日子已经过去,唯有秋雨在她自己的季节里可以这样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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